這種上不了檔次的東東自然賣不上好價錢,更辦不了畫展。他的畫隻能賣給小販裝飾牆頭,賣給商人嵌在陳列出售的畫框裏,賣給家具商把這種畫片釘在廉價的沙發和椅子靠背上,收入連他自己都養不活。後來,希特勒發憤努力,不論刮風下雨,還是冰雪霜凍,他都背著畫架子上街練習,畫技提高很快,開始給一些商家,比如給泰第狐臭粉這種商品畫廣告,掙的錢至少能養活自己了。聖誕節前畫了幾張聖誕老人叫賣彩色蠟燭的畫片冷不防走紅了,發了筆小財,希特勒攜帶戀人到飯館裏撮了一頓,還給張老板買了個水煙瓶,給老板娘送了個羊毛圍巾,讓二老高興了一陣子。還有一幅畫讓他也賺了一筆,畫的是聖斯蒂芬大教堂的哥特式尖頂,高聳在一堆肥皂上。聖斯蒂芬大教堂的尖頂是希特勒百畫不厭的東西。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小資生活被打斷了。1914年夏,一戰爆發,這個戰爭狂人一下子“完全被一種異乎尋常的衝動感情支配著”,他“雙膝跪地,衷心地感謝上蒼有眼”,使他“有幸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
說來奇怪,這個出生在德奧邊境的奧地利人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國家。在他很小的時候,時常耳濡目染兩國軍隊的操練,德國巴伐利亞軍隊軍容整齊,精神飽滿,命令簡潔,行動敏捷。相比奧地利軍隊簡直是一群烏合之眾,是集日爾曼人、捷克人、匈牙利人、斯拉夫人的大雜燴,指揮員連自己士兵的話都聽不懂。少年希特勒的一件樂事就是看奧匈帝國軍隊操演:長官喊立正時當兵的走正步,長官喊起步走時丘八爬在地上,長官喊臥倒,那些個多國部隊一路狂奔,仿佛前麵有一座金山向他們召手。
1914年8月1日,德皇對俄宣戰,8月3日,這個無意為哈布斯堡王朝效命的奧地利人,立即上書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希三世,懇求國王能批準他參加巴伐利亞軍隊。8月4日,希特勒獲準作為誌願兵加入了巴伐利亞步兵第一團,成為陸軍下士,擔任團隊傳令兵。
張老板為希特勒擺了一桌中國南方美食為他餞行,希特勒滔滔不絕地向他們講了一通國家民族大義,仿佛他已經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戀人桂芝雙手托著下巴一臉崇拜地望著他,她的妹妹桂壽惡作劇地把兩塊厚紙板放到他的肩膀上,看起來真的像將軍了。準嶽父張老板心事重重地一杯接一杯喝悶酒,老板娘幹脆跑到裏屋哭哭啼啼。
分別的時候到了,希特勒與中國戀人相依相扶著,在昏暗的路燈下走了大半夜,互吐衷腸,互訴愛意。要不是戰時宵禁,相信兩人會一直走到天亮。
“勞歌一曲解行舟,
紅葉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遠,
滿天風雨下西樓。”
桂芝贈予他許多別離詩,這是他記得最牢的一首。
汽笛聲聲催人淚,車輪滾滾碎人心。站台上擠滿了送兒別妻的親人,列車像一條毛茸茸的長蟲——由無數伸出車窗的胳膊肘兒編織的毛。列車徐徐開動,桂芝使勁揮舞著紅色的紗巾跟著列車奔跑,與妹妹桂壽一下子跌倒在冰冷堅硬的站台上。希特勒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竟然是永別。
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希特勒是一個好士兵,他以狂熱的精神投入戰鬥,腦子裏隻有帝國的前途與命運,絲毫不考慮自己的戀人在苦苦等待。西線戰事膠著,軍務異常繁忙,調動頻繁,與戀人的通信越來越少。1916年希特勒負傷後,部隊重新編組,通信斷絕,從此杳無音訊。
初戀是美好的,讓人終生難忘,不是因為他(她)很漂亮或很帥,也不是因為得不到的就是好的,而是因為人初涉愛河時心裏異常純真,絕無私心雜念,隻知道傾己所有去愛對方。而以後的愛情都沒有這麼純潔無瑕了。戰爭結束,退伍軍人希特勒興衝衝地到維也納,驚愕地發現那幢讓他享受到人間溫情、令他夢回縈繞的那小樓已經換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