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又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這次不是為寂寥,而是為了即將發動的反攻。
一輪明月高傲而清冷地貼著悠遠的藍天,細絲般的浮雲,給它織出憂鬱的皺紋。今晚的月亮升得很快,似乎能聽到輕輕移動的腳步聲。烏克蘭的田野上漸漸顯示出它那凸凹有致的輪廓。
月亮升得更高了,由原來的桔紅變成了皎潔的白色,大地仿佛一幅鑲嵌在銀色鏡框裏的水粉畫。晚風又送來縷縷花香,那是盛開的油菜花。月光下,宛若披著婚紗的新嫁娘。
現在是午夜,再過兩個小時,德軍就要全線反攻了。李德反坐在椅子上,雙手爬在椅背上,看著哈爾德與眾將領們在地圖前指指點點,望著參謀們在一排排電話機前忙碌著。
陸軍總司令最後回顧作戰計劃:庫爾斯克至別爾可羅德之間,古德裏安的第二裝甲軍團與第二集團軍向頓河上遊的沃羅涅日方向進攻,主力沿頓河南下,占領利斯基,然後向南。
第六集團軍從北頓涅茨科北上,直指羅索希,第一裝甲軍軍團在盧甘斯克向東70公裏後,一路攻占塔拉索夫斯基、米列羅沃,然後一直向北,在羅索希與古德裏安會師。還有俄羅斯解放軍第1集團軍和烏克蘭解放軍第2集團軍司令隨後跟進。
李德想起老鼠搬家:後麵的老鼠咬著前麵老鼠的尾巴,一長串老鼠首尾相接過馬路。眼下正是這種情況:裝甲軍團後麵是德軍步兵集團軍,步兵集團軍後麵跟著俄國和烏克蘭解放軍。黨衛軍跟在這些外籍部隊的後麵壓陣。
一個女話務員給他送來電文。咦,這是冉妮亞寫給他的信。他心裏一陣感歎:冉妮亞呀,你曆盡磨難,還記得給我寫信呀。
“我最親愛的阿道夫?希特勒,今晚月明星稀,我在戰地最前沿給你寫信。今天,我至少打死了十個蘇聯紅軍,其中一個是近衛軍少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又一次為家父報仇雪恨:1940年夏天,他們占領了裏加,在大街上殺害了我父親,唯一的理由就是因為我父親是知識分子。我想,他老人家在天堂可以瞑目了。
我永遠忘不了今天:1942年6月25日,我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你知道嗎?在我萬念俱灰之時,正是由於你,我才挺過來的……時光飛逝,我發現對你的愛是那麼的強烈,正如歌中唱的那樣:‘你引導我看全世界……’”
李德的眼睛濕潤了。他緩緩地站起身,踱到哈爾德身後,注視著哈爾德對拜倫交待任務:“明天你到前線後,從俘虜中挑選一名俄國飛行員,讓他駕駛德國鸛式飛機去送信,說是我們進攻莫斯科的文件,然後偷偷在飛機油箱裏放進一顆定時炸彈……”
李德笑了。這個哈爾德總是少不了這樣的損招:這架德軍飛機在空中墜落,蘇軍情報機關從上麵搜尋出一份文件,證明德軍今年的真實目標是進攻莫斯科。
也許是他多心,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向這邊掃來掃去,於是李德兩手搭在倆人肩膀上,把兩人推到角落裏竊竊私語,讓人一看就是個搞陰謀的樣子。
李德知道蘇聯克格勃和格魯烏是無孔不入的,既然連冉妮亞辦公桌對麵的人都是沉睡間諜,難保陸軍總部裏沒有他們的同夥。“事成於密而敗於泄。”大事之成敗往往由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決定。
元首站在中間高聲宣布:從現在起,所有事關反攻的重要命令一律不再通過電話或無線電,而是通過信使傳遞。
這道命令馬上遇到非議,通訊主任說沒有哪麼多的信使。他睇著元首挑釁性地說:“總不能讓信使們走著傳遞命令吧,像第一次世界大戰一樣。”
希特勒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就是個“走著傳遞命令”的信使,通訊主任拿一次大戰說事,分明是暗示元首腦筋僵化,走回頭路,同時也提醒他的低賤身份。這裏隨便拉出來一個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都是軍官,隻有他是個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