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漱血飲馬長城窟(1 / 2)

我望著齊一直沒有說話,我好似欠了他很多,他一生都敗在我身上。我看周隊長還打算與他爭辯,我說:“聽他吧。”

入夜。

餓狼坨裏傳來各種令人悚然的聲息,一半是自然的風聲,一半是五千兵馬的細微響動。帶著伊即軒的五千人,不亞於帶著一枚碩大的不定時炸彈。

不過,齊的想法我比較認可,去病和左賢王正在烏蘭大漠上兜圈子,戰事陷入了僵局。

感覺得出,漢朝軍隊“取食於敵”對於士兵的體力消耗還是具有負麵作用的,如果能夠在餓狼坨速戰速決,對於我們是很有好處的。

樓專部落投降漢朝軍隊的消息已經被我們散發出去了,這個部落的投降訊號應該可以讓左賢王更為急於展開決戰。

我們所在的這一片石壁,猶如天生的戰壕,我們五千人都散布在石壁之下,隨時備戰。

“弓箭準備。”伊即軒忽然站到了石壁之間,他和其他匈奴部落的軍事首腦一樣,驍勇而善戰。我和他交談不多,齊說,如果不是他承諾,他會幫助伊即軒成為新的樓專王,他未必肯反出匈奴部落。

我聽了,心裏就覺得有些慌慌的。這一撥匈奴人,真是出爾反爾,為了自己的權利,連自己的兄長都可以任外人斬斃刀下。

我們從石壁向外看去,黑色的夜空下,群星閃爍,地麵與天空接壤之處,有隱約的黑霧翻滾。

再向另一邊看去,黑色的煙霧籠蓋山壁,卻看不到人馬的蹤影。

半空裏猶如烏雲蓋頂,天上的月影、星光都在這個瞬間消失了……我也握緊了昆吾劍,雙腿頂在石壁下,隨時準備躍出作戰。

左賢王的兵馬依然看不清……

黑霧卻越來越濃……

“黑暴!”

熟悉漠北氣候的樓專匈奴士兵全都大聲亂嚷起來了:“是黑暴!”

“糟糕了!”伊即軒跳下石壁戰壕,“怎麼遇上黑暴了?”他命令他的族人,“都蹲下,蹲下,趴在地上別動!”

我也看出不是軍隊在靠近我們,而是無數沙土石塊,被狂風卷起,向著我們的方向狠狠砸來!

我們全部都匍匐在石壁的旁邊,緊緊縮在山壁腳下。“黑暴”是漠北荒原上獨特的天氣,挾裹著泥沙走石的颶風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接近平壤,霎那間伸手不見五指,沙石嵌滿整個空間。

方才我們全心觀察著左賢王的隊伍是否靠攏我們,以至於將黑暴的天氣現象看成了人馬靠近的狀況。

——現在一切都遲了——“戰馬!戰馬!掩護戰馬!!”各路匈奴軍官都高聲命令著。

不及等到一切就緒,黑色的沙暴已經悍然張開了它的巍巍巨口,在我的頭頂上奔湧呼嘯。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眼睛裏仿佛灌滿了沙土,什麼也無法看到。齊將我壓在身體底下,我叫道:“馬!馬……”

齊隻將我用力按近沙土之中,我無法呼吸,他的下巴硬生生按在我的脊背上,有深深的痛。

我趴在地上,感到大地一陣陣震顫,仿佛要塌陷,仿佛要崩潰,地麵似乎隨時會碎裂,我們會失去大地之所依。

我們尚屬安全,我的背上忽然感到一輕,在這個砂石亂飛如箭芒的時候,齊竟然又一次跳了起來。我不知道他去做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又回到了我的背上,手邊似乎拖動著一個重物。

這一次,他不再離開我了。

黑暴的時間很長,好似已經讓我們從生到死,又從死回到了生。

砂石稍微停歇,我第一個從齊的掩護下跳了起來,看著餓狼坨。五千匈奴士兵還趴在地上沒有緩過氣,回過頭,齊低著臉倒臥在石壁下,我將他翻過來,滿臉都是血——麵對自然的力量,個人的力量算什麼。

“齊!齊!”我再也不記得他的名字叫阿朗,我很害怕他離去,我搖了他好久,他隻是微弱地喘息了一聲。他為我擋去了所有如利箭一般的砂石,那讓他看不起的玄鐵盔甲已經碎裂成鐵片。

“彎……”混雜著血的卷發中有他的眼睛在閃動,“這裏的盔甲……果然……果然……沒有……”

卷發中沒有了眸子的波光,時間在此刻停止。

“左賢王來了!”有人大叫起來,有些躲避位置比較好的士兵連忙從沙土堆中爬起來,縱然如此,他們的臉上、手臂上也被風暴帶動的石塊割裂得一道道深深的血溝。

“夫人!快走!”周隊長找到一匹戰馬躲藏身體,他的額頭也在滴血,“我們的計劃就此終止,這些匈奴人很快就會反的。”

我搖頭:“他們不會反的。”我跨過齊的身體,指給他看,“伊即軒還活著。”

方才齊忽然離開我,就是把伊即軒救回來。我把這個匈奴王爺的腦袋一把拉起來:“現在開始,你全部都要聽我的!”

我知道伊即軒隻忌憚齊,現在齊的生死難名。五千匈奴兵一旦造反,我可以求得自保,深受重傷的齊怎麼能夠逃脫數千人的追剿?

所以,樓專部落不能反,我要像齊控製住伊即軒一樣控製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