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金風玉露此相逢(1 / 2)

一石驚起千堆浪,卷起多少冰雪在心頭。

天雷劈裂,地崩塌陷,這樣的感覺卻隻屬於我一個人。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滿意快樂的笑容。

有大臣在地下戚戚:“冠軍侯年少功高,侯府中的確需要有人。衛姑娘又是衛大將軍的愛女,皇上此番撮合實乃天作良緣。”

眾臣子皆互相諾諾,朝堂之上一時喜氣越發融合。

我坐在自己的褥墊上,不知道自己該看什麼,隻覺得眼前金紅綠玉,滿目的富貴,也有滿目的瘡痍。

未央宮前暖燭融融,我看到一個蠟燭的如意頭兒結得老長,有執事的宦官前去料理。我沒有看到殿堂上紅紗幔帳,喜氣洋洋,衛輕衣半羞著臉麵站在殿前,正待拜謝皇恩浩蕩。

去病的聲音終於出現了:“皇上,今天這筵席是宴請我河西戰場上的大好男兒。去病此戰能得勝,他們的功勞殊多,皇上不該將為臣的兒女私事放在此處,喧賓奪主。”

這麼明顯的拒絕,皇上的臉色立刻如同灌了生鐵。我發現皇上也有讓溫度驟降十幾度的能力,他說:“河西將士們可不會覺得這是喧賓奪主,這也是朕今日恩賞的一部分!”

看到皇上動了真氣,滿朝文武立時啞然。

去病忽然跪了下來,雖然知道古代人在皇上麵前跪下是十分平常的事情,看到他現在跪下來,我還是覺得心裏酸痛。我隻得將自己的感官都拋在腦後,以自己曾經最熟悉的那種置身事外的麻木,麵對著眼前說不清情勢的場麵。

“臣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怎麼?”皇上的唇角勾起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弧線,“是覺得輕衣不夠好?”

我不明白皇上為何要這麼說,隻看到衛輕衣,包括衛皇後、平陽公主、衛少兒都齊齊變色,我再往武將所在的席位上看,公孫敖他們幾個與衛氏一派的將軍們也麵色失常。

我忽然想到了衛家的支柱——衛青,他若在場,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我看到衛皇後是最早將容色收斂起來的人。我想,衛大將軍在場,我從他臉上一定也會什麼也看不到。

去病沒有看著表妹,衛輕衣當場被拒婚,何等顏麵無光?她的雙眼轉向去病,如淚似泣。我這樣立場的人看著尚有幾分難受,去病縱然避開了衛輕衣的淚眼,我能夠看到,他的目光中早已有了不忍之色。

可是,霍去病從來就不是一個行事猶豫之人。

“皇上!這和表妹……”他故意頓然,讓眾人明白輕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這和衛家表妹無關,是我早先已經有了中意的人。”

“哦?”

眾人的目光依然像無情的劍,射向了衛輕衣,她的臉上蒼白如同敗紙,那細密的牙齒死死咬住嘴唇,已經沁出了血絲。

我似乎感到皇後她們的目光向我的方向射來,這個宮廷裏千錯萬縷的關係很難搞清,我是皇上的近侍宦官元寶帶來的,誰知道裏麵到底有什麼內情?

去病轉向我的方向,很堅定地向我走過來。

我從案桌後麵站起來,全場的目光都開始轉向我,我第一次感受到這來自朝堂的目光,冷若冰霜,暗藏寒劍,被這樣陰毒如蛇的目光掃過,我隻覺得一生無顏再站在此處。

去病走到那些品階較低的官員內眷飲宴之處,因這裏都是些女子,他停下了腳步。我想,這一段路要我自己走向他。

我走過一排排帶著訝異、審查的觀察目光,也走過曾經為自己蒙上的一層層保護膜,我終於來到了去病的麵前。

他舉起手,我也抬起手,我碰到他的指尖,那指尖有些發涼……我看到他的眼,清晰明澈如同水中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沉重的心情,忽然在此時釋然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們又不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局麵了。

我輕舒一口氣,伸長手臂,正待將他的手握個滿掌。

“報——”一個急切的聲音從未央宮前殿的十二玉階之下傳來。

“報皇上——河西、河西、匈奴密報——”

現如今關於匈奴的問題才是當前的第一問題,去病關心心切,立即撤下手轉身看那名前來傳令的羽林軍。

我的手,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握了一個空,身體也有些失去重心,我向前微微一傾,傷腿突然增加壓力,一股電流般的疼痛傳來。我自己讓自己站住,感到自己握空的手掌一片冰涼,比去病的手指更冷。我的眼睛裏滿是酸痛,卻找不出流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