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集合,他騎著黃驃馬站在紅綢獵動的士兵們麵前,他看到他們一個個疲憊而堅強的身影。
他們為了軍功而來,領兵的他卻隻能送給他們死亡與失望。
少年的熱血湧上心頭,他寧願死在這片大漠上!
戰刀一揮,方向不再是背後的大漢疆土,而是河西大漠深處勢力最大的休屠王部。
所有人都認為他不可能前進,他偏偏前進了!
兩天一夜的一路狂奔,一場廝殺在休屠王部開始了最血腥的碰撞。他這才明白,善於用人的皇上劉徹除了賭上了這一萬人馬,更將他的血氣與剛勇放在了賭桌上,這塊籌碼才是這場戰爭中真正換取勝利的保證。
勝利破開皋蘭山的八千屍體,踐踏著血路而來。
一把沉寂了兩年,醞釀了兩年的淬血鋼刀終於在此刻橫空出世,完成了一個真正的人生傳奇。
他也似乎尋摸到了一點打敗匈奴人的規律。
皋蘭山的劫後餘生中,他發現了我。
除了戰場,從來沒有過其他波動的年輕心靈在此刻被一種陌生的情愫撥動了一下。
但是,對於一個被勝利與榮耀裝滿了心胸的好戰少年來說,這樣的感覺不可能成為他的全部。一番長談過後,既然我這個人來曆不明,又執意離開,他尊重了我的想法,沒有做出更多的挽留。
那個春天,萬人去,千人回。他也是如今天一般站在了這裏,站在黃河岸邊,站在金城之外。
那個春天,部下也曾經為他端來一盞美酒,請他按照慣例,為河西出征的亡魂做離別的祭奠。
霍去病站在滾滾的大流之邊,似乎看到了那葬送在他手上的七千生命正隨著流水永遠飄逝而去。
黃河水,水黃河,遠上白雲落九天,九天一落化悲雨。
這就是中原大地的第一場春雨嗎?
沒有春柳的綿綿依情,沒有夭桃的灼灼濃豔,隻有一點一滴冰徹入骨,讓勝利的熱血一點點降溫,直到冰冷地無法動彈。
年輕的將軍功成名就,轉過身,卻聽到了滿城亡魂家人的慟哭之聲。
美酒跌落,青銅酒爵化作碎片。霍去病命令大軍渡河!
他要渡河!他要渡河!!
渡過這黃河水的翻騰,渡過這黃河水的指責。元狩二年春天的霍去病,無顏祭奠那七千生靈!一萬人去,三千人歸,這不是榮耀,是恥辱啊!
皇帝欽賜的萬千彩旗飄揚起來了;皇上差人送來儀仗用的簇新鶻毛搖動起來了。得勝的軍隊卻偃旗息鼓,沉頭默言,仿佛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冷冷地涵養著這最後一點令人費解的沉默。
是火山就要噴發,是怒雷就要咆哮!
一切都在第二次河西大戰的時候以最昂揚的姿態,最蓬勃的殺氣,從霍去病和他的將士們年輕的心髒中跳動出來,化作吞噬萬物的燎原烈火,化作黃河奔騰的怒海狂潮,向著河西大漠橫掃過去!
赤地千裏的炎炎驕陽算什麼?他們是比陽光更加耀眼的軍隊!
冰凍萬尺的祁連山絕頂算什麼?他們擁有比堅冰更為剛強的意誌!
穿越了千裏幹涸的沙漠,走過了****難到的祁連鳥道,霍去病終於用最小的犧牲換取了最大的勝利。
今天,
他終於以真正以少勝多的戰績來告慰死在河西一戰的英靈們。
今天,
他終於可以舉酒一觴,天地無愧!
一切都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