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足浸入水中,看遊魚在我的小腿邊接喋。魚兒很紅,細細小小的像一溜紅線,襯得我雙腿如同白月橫波。因嫌氣悶,麵紗扯落在甲板上,一半飄落在湖水裏,已然浸得濕透。我雙手撐在小船上,仰望天空,任波浪將我推入連天的碧荷中,隨著湖水蕩漾又將我從蓮葉中推了出來。
這小船是我深夜練武用的。我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在自己這一身本事上,從不敢疏慢練習。為了掩人耳目,便買了這隻船,夜深人靜的時候蕩入百子湖深處。今天坐在這個船上,卻不是為了練武。
夜色開始深濃了,我看到月光從高空淌下來,落在湖岸邊。湖岸上,垂柳如同碧綠的絲絛一般深入湖水中。垂柳之間,一名男子負手而立,他烏黑的頭發,一身長袍,風采堪與月齊。他站在岸邊看著我,目光仿佛一塊上好的絲綢,輕輕撫mo著我。我微笑了,向他伸出手去:“小吱。”
“晚飯也不來吃?”他在岸上低頭問我。我搖頭:“我不吃了。”他道:“見著他了?”我點頭:“小吱,我這輩子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他聽著,眼睛裏流露出悲憫的神色:“別胡說,你才多大?你的人生還很長。”
我笑,我的人生還很長,可是,我和他的故事已經結束了。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見他,再也不想見他,再也不能見他。想到這裏,我寧願這一麵還尚未見到,這樣我至少還有期盼,還可以想念。現在,我連想念他的理由都沒有了。本以為見過了這一麵,可以填補河西匆忙分手的遺憾,現在才知道,空忙了一場,隻不過在自己心頭白白添了一層痛。
“我能上來嗎?”小吱問我,我挪開些身子,身上的鈴鐺嘩啦一響。小吱輕輕跳上來,他的動作很巧妙,仿佛練過武功,隻是先天不足,隻能以靈活見長。他在我身邊坐下,距離一近,方才那軒揚的身形又變回了侏儒的樣子。
“彎彎,我不明白,若真的這麼在意那個人,為什麼不去努力爭取呢?”為了讓他的位置,我失手將麵紗落在了湖中,伸手欲拿,帶動了裙邊的銀鈴。我放棄了撈麵紗,出神地聽著這清脆的低吟,半晌才道:“是命運。”我低頭看著湖水從我的腳麵上波濤流過:“我爭不過命運。”他沉默著,半日道:“是啊,命運,誰能爭得過命運?”他似乎有了喟歎,也脫下鞋襪,將腳浸入水中。遊魚立刻遊過來輕觸他的腳。
“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側過頭對小吱,盡量用開朗的語氣,“我們三個可以永遠在一起。”
小吱劃起一個輕淺的笑容:“我們三個?你,璿玉和我?”我努力排遣掉心中的難受,說:“對,我很喜歡這樣。”從今夜起,我必須擺脫掉那個燕譽廳中金冠少年在我心中的痕跡。這沒有什麼,人是往前看的,路是往前走的,我相信我能夠做到的。
小吱聽了,纖長的眉毛揚起:“聽上去是個不錯的主意。”我看他有些不相信,把眼睛對準他,擺出非常非常認真的神情:“小吱,我說的是真的!”
我像要趕開心中雜念似的急急說道:“我們三個,你、璿玉姐姐還有我。我們一起掙錢,等攢夠了錢就買一幢房子,然後一起過日子,有我在,沒人能夠欺負你們。”這份平靜的生活不正是我以前夢寐以求的嗎?現在,已經唾手可得了,我還抱怨什麼?難過什麼呢?
小吱不說話,微笑著搖頭。
我們四隻腳一起在水麵拍動,月光化作碎片,看向無風的湖麵,有千頃蓮花葉,在月色下婷婷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