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月兒沒去過長安,自然從未聽過什麼長安一絕,她自忖三錢銀子並不是大數目,如果真能令那煩人的紅痘痘從此不再煩擾她,這點銀子花得卻也值得,正當她思量未定時,那男子逕自走向坐在椅子上的那兩名女子,他取出一把鋒利的小鑿子和一把木榔頭,“叮叮當當”地鑿向那兩名女子臉上厚厚的醬色膏石,隨著“辟嘙”兩聲輕響,兩女臉上的膏石碎裂而開,立時,兩張雪白無暇的麵容呈現在杏月兒眼前……
啊,真是如此神奇啊!青衣女子臉上光潤無瑕,黃衣女子的皮膚滑膩如絲緞,沒有胎瘢,更沒有紅痘痘。杏月兒見那中年女子心滿意足地付給那男子六錢銀子,歡天喜地的帶著兩女兒走開了,現在她算徹底信服了,從而也下定了決心要敷那“玉顏散”,於是她把毛驢係在攤邊的桌腳上,包囊往桌上一放,坐在椅子上,對那男子說道,“田先生,你也給我敷這‘玉顏散’吧,不知敷這東西要費多少功夫?”
那男子嘴角一彎,右臉頰現出一個淺淺的酒渦來,他笑道,“不費多少功夫,兩盞茶功夫而已。”說完,男子拿來一根竹管遞給杏月兒道,“把這個管子銜嘴裏,待會兒要在你臉上抹膏藥,這東西幹了後會很憋悶的,你靠這管子呼吸,熬忍上兩盞茶功夫,過後麼,姑娘的姿容隻怕是西施再世,也要自歎弗如了,嘻嘻……”
杏月兒銜住竹管,閉上眼睛,由著那男人把那絳紫色的,帶著濃濃草藥味的膏藥一層層地往臉上抹著,連眼睛、鼻孔還有耳朵全抹上了,起初她尚感覺一點火辣辣的刺痛感,過了一會兒,刺痛感轉爾成了麻酥酥的,她的腦袋裏漸漸湧上一股睡意,此時耳目全被封住了,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腦海裏一片寧謐而沉靜,慢慢地,她就靠在椅子上,居然睡著了。
過了半盞茶功夫,那男子用手指戳了戳杏月兒,見她沒反應,嘿聲冷笑了兩聲,兩手極為輕巧而靈動地搜遍了她的身子,把她身上所有的物什毫不客氣的搜刮一盡,連帶著放在桌上的包囊一起背上,然後將身一轉,離開了這個藥攤子,大搖大擺地晃入人群中。
田歌略施小計,誑倒了終南仙子的關門弟子杏月兒,把她身上掠劫一空,背著劫來的包囊,信步走到靖遠城北的風月街上,他腳步輕盈,口中哼著紹興小調,順手把粘在頜下的那三綹假須扯下,身形轉了兩彎,來到一家名為“百花樓”的妓院前,雙腳並攏,俏皮地向門檻裏一跳,對著門堂裏大吼一聲:“生意來了,姑娘們快打醒精神哪!”
“喲、喲……都還沒到開門迎客的時辰哪,是哪個死鬼在吼屍哩。”百花樓的老鴇嬉笑著迎了出來,肥身段、花錦緞、麵施厚粉,這不正是那個與田歌在大街上唱雙簧的中年女子嗎?原來她就是“百花樓”的老鴇,那麼,她那兩女兒,也不過是“百花樓”裏兩姿色最美的姑娘罷了,這天底下的烏鴉是一般黑,騙子和妓女沆瀣一氣,可憐那杏月兒剛出江湖,就碰上這門子邪事,也算她命中該此一劫,那終南仙子常以上通天機,下識地理,百算無遺來自詡,卻沒算到自己的弟子會遭此劫。
老鴇站到田歌身前,肥肥的胖手向他麵前一伸,猩紅的嘴皮子“劈嘙劈嘙”地磕著葵花籽,田歌“嘿嘿”輕笑兩聲,右頰露出他那招牌酒渦,他痛快地掏出從杏月兒身上得來的兩片金葉子放在老鴇手心裏,涎笑道,“老姐姐,今日合作愉快,這點小意思,給姑娘們買點胭脂香粉,待會兒把大爺我侍候爽了,另有打賞。”
“死鬼。”老鴇心滿意足地收下金葉子,笑道,“說吧,想要哪個姑娘陪你?”
“現在時辰還早哩,”田歌說道,“我想先歇會兒,求姐姐賞個清靜的房間。”
“行哪。”老鴇想了想道,“二樓紅豔姑娘的屋子現下裏空著,你去那裏歇息吧。”
“謝謝老姐姐,”田歌油笑道,“我看這百花樓裏,就數老姐姐最貼心可人。”
“那當然,薑還是老的辣嘛,”老鴇嬉笑道,“今晚可要奴家來侍候小甜哥?”
田歌吐了吐舌頭,趕忙作揖道,“得,得,姐姐是西北地界的頭牌,身價高得緊,就我這小賊末盜的混混,哪請得動您哪!”說罷,丟開滿臉豫色的老鴇,逃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