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柳綿的左右眼皮不停地輪流著跳，俗謂“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可是左右眼一齊跳，又是什麼征兆呢？這天天剛擦黑，她就聽見華林苑裏的熱鬧，不知道皇帝又在搞什麼花樣。接著，有人在喊、有人在哭，直鬧騰到天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打聽又打聽不到。侍候她的宮女說華林苑裏好像在演大戲，這蠢宮女！不祥的預感開始出現。柳綿取了紙筆，想寫點什麼，卻寫不出一個字。她愛的是大才子謝莊，卻嫁給了劉蠓。然而自從見了皇帝以後，一切都變了，變得理不清頭緒，變得毫無章法。
正在這時候，一群士兵湧了進來，柳綿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士兵們揪住頭發，拖到了門外。她覺得很疼、很委屈，眼淚直在眼眶打轉。自從降生到這個塵世上，她還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粗暴的對待。皇子似乎也感到災禍降臨，放聲大哭。柳綿母性大發，叫道：“我要我的孩子。”
“嚷什麼嚷？”一位士兵朝氣她肚子上踢了一腳步，發出一聲青蛙被壓扁肚子般的怪響。
沒等她緩過氣來，她聽見有人罵了一句：“孽種。”然後皇子的哭聲就沉寂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再喊，也給你一刀。”
柳綿天旋地轉達，快要暈過去了。士兵們將她連拉帶拽，滾了一身灰塵泥土。她還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麼頃刻間從娘娘的位置上摔下來，變成了待宰羔羊，就看見了大胖子豬王坐在本來屬於皇帝的座位上，也看到了跪在地下的劉蠓，卻沒有看到皇帝、楚玉和謝娘娘。她腦裏一片空白，知道厄運已經降臨。
胖子皇帝對劉道隆說：“給他一把劍。”
又扭頭對劉蠓：“你動手吧！男人嘛，就該捍衛自己的聲名。”
劉蠓接過劍，手不停抖動，從小到大，他摸的是樂器，哪摸過劍？可皇命難違，作為臣子，他能怎麼辦？
柳綿終於說出了一句話：“阿蠓，你要殺我？”
劉蠓點點頭。柳綿全明白了，這個色藝俱佳的大美人，短暫的一生從眼前飄過。她突然唱了起來：“夕天霽晚氣，輕霞澄暮陰。微風清幽幌，餘日照青林。……”
這是她愛過的大才子謝莊寫的流行歌曲《北宅秘園》，當年建康城的名媛，個個都會唱這首歌，但都沒有柳綿唱得好。
胖子皇帝眯起了雙眼，右手在桌上拍著拍子，忘了催促劉蠓動手。
柳綿不知道，在她唱此生最後一首歌的當口，胖子皇帝已差人去監獄裏釋放詞曲作者謝莊。一曲未終，謝莊係著鐵鏈被帶了過來，他披散著頭發，汙垢將他的頭發團成一綹綹的，散發著惡臭。他的衣服破成了布條，身上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到處是血痂、膿瘡和鞭傷，走起路來踉踉蹌蹌，兩隻眼睛呆滯無神，已經不成人形。天啊，才半年的功夫，你怎麼變得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