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2 / 3)

講完之後,關老阪緊緊握著我的手說:“王老師,你這個老師,我聘定了。”

關老板毫不留情地解聘了高一(3)的語文教師,由我來繼任他的課程,同時,也接替了他的班主任職務。

命運給我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我幾經折騰,備償艱辛,轉了一個輪回,最終又回到了教書生涯。暗自想想,真有點滑稽可笑。我對教學工作輕車熟路,很快適應了這裏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節奏。教材與原先相比,雖有所變動,但隻要文學功底深厚,依然可以遊刃有餘地講好課程。

私立學校又有貴族學校之稱,條件好,收費高,學生的綜合素質普遍低於公辦學校。學生的管理工作,有一定的難度,這是私立學校與公辦學校迥然不同的地方。但是,私立學校也有著公立學校無可比擬的先天優勢,那就是人際關係要簡單得多。這裏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教職工更新輪換頻繁,誰也沒有長留的打算,即便是有這個找算,那也純屬於枉然,因為去或留要由老板說了算,不是跟隨你個人的心願。因而,同誌們的危機感取代了名利觀,自然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無謂糾纏。同誌們與老板的關係更容易相處,不必與之拉關係套近乎。

高一(3)班有七十多名學生,幾個星期下來,我觀察到這些學生基本上分為三個類型:三分之一左右的學生,學習上還比較努力;三分之一左右的學生,目的不過是混張文憑,毫無進取之心:還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學生,介於兩者之間,目的似乎不那麼明確,時而勤奮,時而懈怠。對這種魚龍混雜的班級加強管理,確需相當大的耐心與精細。

我每天早上五點半鍾,伴隨著起床的鈴聲,冷嗖嗖地爬出熱被窩,去教室裏輔導學生。晚上,批改作文和試卷,忙碌到深更半夜。這些勞苦,我都能忍受。而令我頭疼和憂慮的則是班級的管理工作,學生們的家庭條件大都比較優越,升學壓力小,學習積極性普遍不高,這還不算特大問題,最為氣人的是學生們的紀律鬆馳,自由散漫,戀愛成風,難以管教。

我硬著手腕采取了一係列強製措施和嚴曆的批評教育,使他們在學習和紀律上有的改觀。但是,戀愛之風卻屢禁不止。這可能與整個校風有關,你在校園裏隨便轉一轉,樓前樓後,操場上,樹林下,食堂裏,花壇邊,成雙成對的男女同學,或密切交談,或共吃零食,或牽手散步,甚而摟摟抱抱地,不堪入目。

我把自己的憂慮告訴了薛校長,薛校長平淡地說:“我初來時,也看不慣,時間長了,慢慢就習慣了。近些年,中學生的早戀現象非常普遍,隻不過有些學校裏較輕微,有些學校裏較泛濫。你多年沒在學校教書,就少見為怪了。”

我還是不大理解:“那您說我們就應該熟視無睹聽之任之嗎?”

薛校長雙手一攤:“當然不該,可又有什麼法子杜絕禁止呢?我們總不能時時處處地跟蹤著他們吧。”

學校的事我管不了,班裏的事我完全做得主。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我決不能睜隻眼閉隻眼,任由這種惡劣風氣發展漫延。

我采取了強大的攻心戰術,把那些頑固不化的戀愛分子逐個叫到住室,談心交流,批評教育,並責令每人寫出書麵檢討和保證,以觀後效。此外,我又明察暗訪,跟蹤調查,沒事便在校園裏四處走動。這些同學嗅覺異常靈敏,沒等我逮個正著,早已逃之夭夭,銷聲匿跡。雖說我為此幾乎犧牲掉了所有的休息時間,但看到班裏的戀愛現象明顯得到了好轉,心裏多了幾分坦然。

然而,我的良苦用心不僅沒有得到校方的稱讚認可,反而受到了關老板的一頓責怪。

那些執迷不悟的戀愛狂,背地裏針對我發動了一起有組織有計劃的陰謀活動。他們打印了十幾份揭發檢舉我的黑材料,交到了關老板手裏,給我歸結了三大“罪狀”:

1、侵犯人權。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強逼學生自曝隱私,玷辱名譽。

2、作風不正。經常無緣無故地在夜深人靜之時,把女同學單獨叫到住室,進行所謂的“談心”活動。

3、不務正業。身為人民教師,不好好鑽研教材,工作之餘,亂翻閑書,舞文弄墨。

最後,他們聯名向學校提出強烈的抗議,他們是清白學子,不是監獄裏的囚徒,有權利維護自己的人身自由,要求學校對我的不法行徑嚴懲不殆,否則,他們將集體退學。

關老板讓我看罷材料,嚴厲的目光久久地逼視著我。屋子裏沒有鏡子,我瞧不見自己的臉,但我敢肯定,我的臉色這會兒肯定烏黑發青,非常難堪。

現代的一些年輕人固執得可怕,他們一旦形成了某種信念,認定了一條道路,一百條牛也拉不回頭。

我圖的啥?我還不是為他們的前途著想?他們竟然不識好歹,使出了這樣令人膽戰心寒的惡毒手段,氣得我惡恨恨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四個字:“恩將仇報。”

關老板一直沒放下臉,“王老師,學生們的建議盡管有點誇大其辭,可你也有必要反思反思自己,就說你有事沒事手裏總愛叼著一本小說這件事吧。哪像一位為人師表的人民教師?倒像一個遊手好閑的無業遊民。”

“關老板,開卷有益嘛。要當好一個語文教師,不多讀點書哪成?”我小聲地做著解釋。

“我並非反對你讀書學習,讀書不會讀些與授課有關的書籍!”他高聲斥責。

一種對牛彈琴的悲哀襲上心頭,讓我哭笑不得。我隻好把話題岔開,“一個學生,不好好學習,整天忙著談情說愛,能升上學嗎?”

“談戀愛固然不對,進行管理,也得掌握個分寸。你把他們逼急了,一退學,受損失的還不是學校?”

是啊?對商人來說,利潤高於一切,站在關老板的立場上去看,他的想法無可指摘。

應聘來的退休老教師們,一般都帶著家屬生火立灶自己做飯。隻有像我們這樣的中青年老師,隻身一人,值不得單起爐灶,大都到校裏校外的餐店裏買飯。

幾家餐店比翼齊飛,各顯其能,服務周到,飯菜俱佳。然而,這種良好的狀況沒能持續多久,老板便勾結政府部門,把學校大門外的幾家小飯店盡行拆除,表麵的理由是有礙觀瞻,阻塞交通,實則是為了保護學校食堂的利益,因為學校食堂的承包人是他的表弟。

自從校門外的鈑店被趕盡殺絕後,學校食堂的飯菜價格開始飛飆上升,質量急劇下隆,服務態度逐漸滑坡。隻因它獨家經營,無人與之競爭,生意反而卻異常地紅火。

食堂裏的飯菜讓我難以下咽,我隻好簡單地購置了煤爐和一套炊具,自己動手生火做飯,不過,若有時趕不上時間,也偶爾去食堂裏打飯。

一天中午,我去食堂裏打飯,稍稍晚了幾步,食堂裏已排開了幾個一字長蛇陣形。我隨著隊伍緩慢前行,似乎在參加一個遺體告別儀式。我剛把碗遞給盛飯的師傅,隻見我班的張亮同學端著一碗蘿卜菜前來質問旁邊打菜的師傅,“您睜開眼瞧瞧,連蒼蠅都賣給我了。”我伸長脖子望去,他的菜上果然趴著一個大綠頭蒼蠅。那個盛菜的師傅滿臉橫肉,左臉上留著一條長長的疤痕,一望便知,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張亮真不該捅這個馬蜂窩。容不得我多想,刀疤臉蠻橫地說:“你小子真會賴人啊!天知道你在哪裏弄了個蒼蠅放裏麵的。”張亮嚷嚷道:“你咋連個人話也不會說呀,我算扯淡,沒事往自己菜碗裏扔蠅子玩。”“你敢罵老子!”刀疤臉說著掄起菜勺向張亮劈來,張亮揚手一擋,胳膊上重重挨了一勺。

別說張亮是我的學生,張亮即使不是我的學生,我做為一名教師,也不該袖手旁觀。我衝上前一把拽住了刀疤臉的勺子,以防他再掄下去。這時,我又犯了老毛病,行動超前於語言,我解勸的話稍稍慢了半拍,結果,刀疤臉把我誤會成張亮的同夥,一個要命的左勾拳擊向我的麵部,我沒料到他會來這一著,大驚失色,急遽後退,手中的碗筷砰然落地,大瓷花碗摔成碎片。張亮豈容老師受辱,情急之中,手中的碗菜對著刀疤臉飛了過去,刀疤臉躲閃不及,一碗菜扣在了他胸脯上,引起了一片哄然大笑。張亮千不該萬不該舍碗救主,更不該得勝便回朝。刀疤臉定睛一瞧,張亮掉頭而逃,滿腔的怒火立刻轉移了目標。這次,我的行動又稍稍慢了半拍,“劈啪”,我的右顴骨上中了一勺,疼得我當即手捂傷部彎下了腰,待我勉強站直了身子,傷處已腫了一個大皰。

我環顧四周,刀疤臉已無蹤影,在此值班的一位副校長與食堂老板正維持著飯場秩序。那位副校長安排了一位學生挽扶著我到學校醫務室裏包紮傷部。校醫先簡單地拿來鑷子夾著碘酒棉球擦拭了血包,消了消毒。然後,在傷部敷了點消炎藥,用白紗布做了包紮。走時,校醫開了幾天口服藥片,安慰說,不要緊,三兩天,腫塊就能消下去。

我請假休息了兩天,外傷基本上痊愈,內傷卻轉而上身。我被食堂師傅打傷,消息很快遍布了整個校圓。兩天裏,我的學生和平時要好的同事,紛紛來我住室裏探望撫慰。然而,關老板,食堂的老板,包括打傷我的刀疤臉無一人親自或委托他人來給我賠禮道歉。更讓我忍無可忍的是,當張亮來看望我時,我問他把這起事件向學校反映了沒有,他說他向關老板反映過了,關老板已責令食堂老板和刀疤臉給他賠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