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裴晚向前一步,逼近裴靜然的眼睛,音色帶著年少時的一絲稚嫩,問道:“靜然姐姐,你忘了我嗎?”
裴靜然慌張的後退一步,想起當年的事情,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著裴晚肯定道:“你是假的,你絕對不是她!”
“我不是?”裴晚放低聲音,冷聲質疑。
看向周圍,大明峰年長些的弟子們,都紛紛交頭接耳的搖著頭,伸出手來指指點點,仿佛在控訴裴晚的無恥假冒。
裴晚嗬嗬一笑,無視眾人的目光,靜靜的向前幾步,立於天池湖畔,看著碧波無痕的湖水,雙手捏起一串法決,帶著深厚的玄力打向了平靜的湖麵。
浪花四起,隻有大明峰的人才能明白,這不是攻擊,而是召喚。
突起的浪花飛了幾丈高,後又重新落入湖中,水麵被打散的波紋蕩漾了片刻,又漸漸恢複了平靜。
故作聲勢!裴靜然剛想出言嘲諷,卻被身旁的丈夫梁辰,握住了肩膀。
隻見平靜的湖麵中央,漸漸起了一個銅錢大小的漩渦快速旋轉,緊接著,漩渦越來越大,一圈一圈蕩開,直到整個湖麵,都跟著暈眩起來。
忽的,水浪飛起,高高的水柱直衝天際,水柱中央一道墨色的身影盤旋而上,在空中翻騰幾圈後,又以磅礴之勢衝了下來,銅鏡似的眼睛掃了岸上的裴晚一眼,重新落入了水中,消失不見了,速度之快,甚至沒有幾個人,能看清它的麵貌形態。
隨著神獸隱去,慢慢的,天池的水麵,又恢複成了一麵鏡子。
裴晚立於岸邊,同樣靜的如同滿池的湖水,朝著五界之中前來赴宴的賓客,和神獸出現時大明峰跪下的一眾弟子,朗聲道:“能喚出神獸的條件,想必身為大明峰的人都會知道,以後若有人質疑我的身份,就是對大明峰的不忠,對神獸的不敬!”
事實擺在眼前,梁辰同樣心驚,師傅就隻有晚娘一個女兒不假,大明決練到何等高度才能召喚天池神獸,他更是清楚,可讓他認定麵前容貌氣質大變的女人是晚娘,他卻有些難以接受了。
若麵前的人當真是晚娘,那當年,墜入禁地暗穀的人,又是誰?
那暗穀之中,如何還能有活著爬上來的人!
見目的已經達到,裴晚眼神掃過轎攆,八隻化為人形的護衛,一瞬間,又恢複成了七彩的長尾鴒鳥兒,洪亮悅兒的一聲長鳴響起,鴒鳥兒盤旋著飛舞,帶著華麗的轎攆重新騰空而起。
裴晚腳下輕抬,踏雲而起,她所能張狂的尺度已經到了,若一時得意過了頭,傳到傾玄耳邊,惹了他的惱怒,怕是他會一掌把她從雲端拍進泥裏,再掙紮著翻身,就難了。
她不怕傾玄,卻隻因她憑借個人的實力到底有限,仇人就在眼前,她隻恨自己,還沒有那個手刃他們的能力。
紗簾放下,裴晚看著一下子麵容陰沉的兩位新人,覺得心情愉快了些許,幽幽的道:“掌門師兄,靜然師姐,我們再見了!嗬嗬嗬……”
裴靜然呆呆的看著裴晚離去身影,又見身旁的梁辰麵色端的凝重,想戳穿這囂張的“假”裴晚,卻一時間被神獸的事情驚的無從開口,思緒紛亂之時,又見五界之中的一些重要人物,陸續不斷的送來了恭賀的大禮,於是隻好牽強的扯出一抹笑容,應付著眼下的場麵,心卻有些亂了。
鴒鳥的車架已經飛出了大明峰,可一道纖細婀娜的身影,卻落在了大明峰隱蔽的山坡處,一片寂靜的陵園前。
高大的樹木掩映下,一座座墓碑顯得那樣的寂靜蒼涼。裴晚心頭沉重,一步步走過列為祖先的陵墓,最後在一座新砌不久的墓碑前,停下了腳步。
跪在地上,看著墓碑上深深刻上的毫無生機的裴賢二字,裴晚心中隱藏著的悲痛情緒,一下子湧了出來。
抓起墓前的一捧黃土細細的端詳,裴晚覺得黃土該是這世間最殘忍的東西,曾經那樣鮮活可愛的人們啊!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被掩埋了!
砂土從指縫中落下,飛揚的沙礫迷了裴晚的眼眸,隨著一滴滴溫熱的眼淚落下,迷蒙的眼前,似乎又回到了幼時,她坐在父親的肩頭,肆無忌憚的喚著整個大明峰的主人一聲老裴頭,哈哈大笑的樣子,快樂的沒心沒肺。
那時,父親總會同樣笑嗬嗬的,把她高高的拋起再接住,嘴裏念叨一句“小胖妞,都要抱不動了!”,可手上的動作,卻依舊樂此不疲。
如今時隔短短幾十年,父女再見,卻是陰陽兩隔了,不知若在黃泉路上遇見,父親還能不能,認得出他的小胖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