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沫若一直在床上哆嗦,全身蜷縮成一團,雙腳還無力的蹬著,被子早已被折磨的不成樣子,她卻渾然不知,嘴上一直發出痛苦的嘶吼聲,精神卻是極度崩潰。
顧衍生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幅場景。
女人哆嗦成一團,好像被什麼恐怖的事情壓迫著,牙齒緊緊的咬著被子,指甲已嵌進肉裏,卻毫無知覺似得依舊緊緊掐著,嘴裏碎碎的傳出聲音,即使聽不清在叫著什麼,但依舊能讓人感到她深深的絕望和痛苦。
又一個被世界遺棄的人,帶著絕望掙紮……
顧衍生突然的就感覺有些心疼,但這心疼又來的太莫名。
一個初見的女人,會和她有什麼情感呢?
從來不是一個多心的人,哪怕救起她,也隻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已。
雖然,在他一貧如洗的情感世界,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波瀾,可以驅使他毫不猶豫、奮不顧身的去救起一個毫不相幹的女生。
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在那個家破人亡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他的冷血。
連一個陪了他八年的所謂的未婚妻,他都沒有絲毫悸動,除了疏離,就再也給不出任何應對了。
八年,足夠磨煉一個人。
可是,眼前的人,柔弱的不堪一擊。想要抽身離開,可雙腿還是不由自主的邁向了韓沫若。
左邊胸腔裏那跳動的旋律告訴他,那在痛,不由自主。即使他不想承認。
意誌已經不容他在思考什麼,雙手已環上那嬌弱的軀殼,把哆嗦的人兒摟進懷裏,輕輕的,卻不知道該幹什麼,隻有憐惜。
落地窗前拉著層薄紗,光線透過縫隙照進屋內,灑了一室清冷。
第一次,感到顫抖的溫暖,哪怕身下的人很冰涼,卻還是溫暖,來自心底。
這種孤寂痛苦,穿過時空,和曾經那個脆弱相勾連。
那個少年,那個自己……
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卻無人救濟。
血肉模糊的父母,被蓋上白布,殘忍宣告離世。冰冷的白,和這個世界隔絕,帶著最後的那份眷戀,隨風而逝……
他退縮過,懦弱過,甚至一度不顧傷殘的身軀,義無反顧的衝進海裏,想要和父母一起一死了之。
他不是神,八年前的他,更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富家小公子,在父母的庇護之下,活的自在快活。
若不是那麼一個總是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女孩,第一次把他從車禍中拖出來,第二次從海裏把他拖出來……義正言辭的告訴他要像海倫凱勒霍金那樣,麵對挫折也要頑強不屈。哪怕他當時覺得幼稚無比,卻還是為之苟延殘喘下來了。
的確,苟延殘喘。叔叔的虛偽狡詐,從一見麵,就已袒露無疑。車禍,從來不是意外,可是他,無權無勢,憑什麼探究真相。
一步步隱忍,偽裝,步步為營,八年孤苦淒涼的世界,一個人掙紮,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變得冷漠,孤僻……
似曾相識的景象,來自八年前的荒蕪。一種被世界拋棄的哀戚,勾起了他的悲憫。
故作堅強的防線,在此時此刻,也有些不堪一擊了。畢竟,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四麵楚歌中,還能談笑風生。
原來這一開始就不是憐憫,而是惺惺相惜……
什麼都沒有說,顧衍生也不會說什麼。也許僅僅是這種來自心靈和身體的溫暖,讓韓沫若漸漸的平靜下來。恐懼褪去,混沌和疲乏讓她逐漸陷入沉睡。
良久,感覺不到掙紮,顧衍生慢慢的鬆開了手。
他放了手,踱步窗邊,煙從衣袋裏抽出,一根一根的吸食,煙霧盤繞在唇間,順著手指傾瀉而出,化為嫋嫋餘煙。
失控是不經意間的,冷靜下來又是薄涼。
一個人,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回頭望了望躺在床上的人兒,床那麼大,而她,像是被遺棄的小狗,無力的團成一團,縮在角落,楚楚可憐。
煩躁,為這種莫名的感覺煩躁。極力克製,還是忍不住走到床邊,掐斷煙,將她放正,蓋好被子。
這是他第一次細細觀察床上的人。臉色蒼白,眉頭微蹙,卻掩蓋不了她的清秀。皮膚十分白皙,本來在海裏泡的有些紅脹,而現在浮腫已經漸漸退下,又露出了原來嬌小的臉蛋。沒有瓜子臉的尖銳,鵝蛋臉更顯得可愛秀色。腦海裏莫名的浮現出八年前那個女孩的模樣,也是這般白皙清純,隻是那個她,更加稚嫩,臉上胖嘟嘟的,雖然,那個女孩,也是那場車禍的受害者,但她天生有種活躍,可以帶動人心,那雙會笑的眼睛,清澈的像一汪泉水,即使時隔八年,卻還是深深的烙在他的心底……有些東西,忘了就忘了,有些東西,莫名的就刻骨銘心了,哪怕當時,他一點也不在乎,以至於就錯過……
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就想了很多。望著那雙緊閉的眸子,他突然,十分想看看那雙眼睛。盡管他知道,她不是她,卻還是莫名的好奇。有種直覺告訴他,有些事,冥冥之中,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