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沈翊涵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仿佛冰碎一般的絕望心死。
四周一時寂靜,隻聽見夜風拂過枝葉沉沉的沙沙聲,像是一曲沉鬱的挽歌。
盡管內心對沈翊涵四年前的行為仍然無法釋懷,淩遙還是聽不下去了轉身離開了。
十指纖纖,盡入掌心,她用這樣的痛楚提醒自己,不能心軟,決定的事情也無法回頭,若是這麼輕易地就放手了,那麼自己還是會被沈翊涵糾纏而無法嫁給沈翊霄,她的複仇計劃也就無法實現了。
沈翊涵,你今日的心碎,不及我當日走投無路的絕望十分之一;你今日的殤,完全是由你自己親手造成的,半分,怨不得旁人!
她狠狠咬緊了下唇,水眸之中再無猶豫之色。
也未知那日沈翊涵與穆婉遙之間最後是如何收場的,穆婉遙比淩遙晚了半個多時辰才回到相府,雖然極力掩蓋著,卻還是可以見得她臉色鐵青,笑容僵硬。
沈翊涵也於半夜時分出了太子府,卻並沒有回軍營去,而且一個人牽著馬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時間已近深夜,上京的街麵上一片寂靜,白日的千般繁華都已經沉寂在了深深的夜色中,夜風從長街的那一邊掃蕩而過,在街角打著旋卷起無數塵土砂礫,顯得愈發荒涼寂靜。
沈翊涵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一個人悠悠地走著,太子府的那些喧囂熱鬧仿佛跟他已是經年之隔,現下他的身邊空無一人,跟過去十幾年裏的每一個夜晚沒什麼兩樣。
他不想回軍營,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就這麼信步走著,一抬頭,卻發現眼前已是一派荒落破敗之像。
原本鮮亮的柱子上朱紅色的漆早已剝落,大門也斑駁不堪,門上的牌匾結著蛛網,匾上的字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寫的是“五皇子府”。
他從邊疆回來,燮曄帝為了他的大婚特意賜了府邸,還著人裏外翻修過,據說富貴雍容不輸皇家行宮。
——可是他恐怕永沒有機會細細地去觀賞自己的府邸了,他回來不過幾天就跟穆淩遙成了親,然後在大婚之夜把她趕了出來,燮曄帝第二天得知消息後龍顏大怒,當天就發配他到京城的戍衛營做了一名最普通的士兵。
整整四年,他沒有再回過這裏,這為他成親而建的府邸也就自然而然地荒廢了整整四年。
曾幾何時,他為了證明自己不輸其他兄弟而毅然請旨遠赴邊疆,從最底層做起,人人都歎他雖是天皇貴胄卻也鐵骨錚錚;曾幾何時,他是邊關最年輕卻最驍勇的校尉,也曾以一人之力阻擋眾數馬賊,得全軍讚歎;曾幾何時,他在苦寒的邊疆接到父皇賜婚的旨意,那女子是相府的嫡女千金,他也為父皇終於想起了他這個久被遺忘的兒子而振奮……
這一切的一切,成就和收獲,榮耀和驕傲,都終止於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婚,終止於那個夜晚,他把穆淩遙趕出去的那一刻。
在她生死未卜的四年裏,他從高高的雲端一朝重新落回塵埃,他花了十幾年才達到的高度一朝化為烏有,但他從未後悔。
那個女子,是六年苦寒的戍邊生活中唯一慰問過他的人;是母妃之後這世上唯一一個在乎他的人,為了她,他可以再花上一個六年,重新開始,他不在乎。
可是今天,他卻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了。
沈翊涵隨意地在台階上坐下,仰望著黑漆漆的天空,眼中一片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