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殤在庭院中擺好筆墨,宣紙,大大小小的毛筆掉在木雕筆架上輕輕搖晃。他命霖佑石點燃了所有燈籠,卻覺燈光不亮,又命其翻箱倒櫃找來了府中所有蠟燭,紅白兩色,加起來估計有百來十根不止。擺在周圍,並一一燃上,一時間仿佛繁星落墜,令得庭院仿若白晝,相當壯觀。可這薛懷殤卻還抱怨,言這蠟燭點的不夠多,光線不夠明亮。可惜,現在這會兒已買不到蠟燭了,也隻能將就將就。
在他一旁坐著一身素色紗衣的如情,他的眼前,便是那口絕世古琴——紫霄琴。如情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撫琴的雙手微微顫抖,這輩子他夢寐以求的,便是能夠用這口琴彈上一曲,就是讓他死,也甘願。隻是,對薛懷殤而言,他的這個徒弟縱然琴技卓絕,卻也還沒有資格彈奏,所以從未想過給他彈上一彈,就是摸一摸,也是不準的。卻是這會兒再也找不到旁的人能夠彈奏此琴,才不得不讓如情彈它。
“師父,弟子,弟子當真可以彈它?”此時,如情還猶如夢裏,不敢相信在他有生之年,竟能彈它一回。
薛懷殤用手小心地捋了捋毛筆尖,道:“自然是可以彈,難不成,放在你麵前當個擺設不成?”
“啊,是,弟子多言了。”如情想了想,道,“師父,那弟子少頃,要彈奏何樣曲子?”
他思量片刻,道:“待會兒你問她便是。”薛懷殤將毛筆在硯台上重重一擱,微怒道,“嘖,這丫頭準備什麼要準備這麼久,霖佑石,你去催催,就說爺爺我不耐煩了。”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她這個東風了。
霖佑石點頭道是,趕忙去催吟吟去了。隔了一會兒,他又獨自小跑著來到薛懷殤跟前:“師,師父,藍小姐說,還要再等會兒。”
“什麼,要要等!”
“藍小姐,還,還說……”
薛懷殤道:“說下去,我倒要聽聽她又說了什麼不合禮教的話來。”
霖佑石踟躕半響,才吞吞吐吐說道:“藍小姐,她,她說‘你爺爺的,可以喝茶慢慢等,不要像個催命鬼一樣’她,她說‘我越催越慌,越慌越慢’……”
薛懷殤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擺了擺手,許是早已猜到她會如此而說。
他讓霖佑石退下,倒是要看看,藍吟吟到底會準備成個什麼樣子,便決定再等個一盞茶的時間。環顧四周,看著眼前這一副燭光異彩的景象,不禁暗自一歎,追憶起往昔。
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執筆作畫的機會,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想再拿起筆來作畫。對他而言,自從夜嫇月死後,便再也沒了閑情逸致。他曾立誓,從此不再畫畫,想不到,今日卻為一個小丫頭打破誓言,幸而當日起誓之時沒說什麼嚴重後果的懲處來,不然,若因此應誓,豈不是太冤了。
他低頭淺笑,笑容有些苦澀,當年在“天涯門”何其逍遙,哪會想到會有這般結果。算起來,也是他親手毀了先師一手創建的基業,此般罪孽,他薛懷殤這一世,便無法償還了罷。
手中毛筆“啪”地一聲斷成兩節,如情略驚,卻不敢多言。
隻聞一道略帶戲謔的聲音在他身後調侃道:“二爹,你不會在暗示這隻筆,就是我的下場吧?”
薛懷殤斜了斜眼角,並未轉頭:“哼,你倒有自知之名。”
“哇,這個舞台好美啊!”吟吟幾步跑至他身邊,“想不到,你還這麼懂得浪漫情調嘛。”
“什麼情調,我不過是嫌這裏光線不夠我作畫之用……罷了。”薛懷殤看到吟吟之時,忍不住吃了一驚,他從頭到腳將吟吟打量了一遍,久久不能言語,“你,你這身衣服,何處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