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艸!有人說話?不見人影?唯聽鬆濤陣陣!
我驚起一身冷汗,毛骨聳立。
此時,晨霧漸漸攏聚,我下山向山穀走去。穀底非常陰涼著,著腳處全是細軟的灰褐色砂粒,偶而點綴著幾顆半埋砂中的光滑卵石,更有點乾澗或舊河床那樣的味道。
宛若“穿堂風”似的冷風,時時從狹穀中穿過,偶而還打著忽哨,總算在冥寂裏陪襯了些音響。
我長長噓了口氣,一時竟有脫下靴襪來赤腳在細砂上奔跑的衝動念頭,但我隨即抑止了自己這樣的想法,縱然不能說是“返老還童”吧,這樣做也未免稍嫌狂放了些。
遊目四顧,我閑閑的走進了穀底,腳踩在軟綿綿的砂地上,就像踩著雲頭一樣,舒坦極了,在手下麵前,我一向是步履沉疾,四平八穩的,為的,也隻是要保持自己‘昂首挺胸’地活著的精神。
在這裏,什麼身分、地位、儀態,全他娘不必去理會,想蹦就蹦,要跳就跳,甚至大唱大叫也沒關係,世俗的禮教外衣,傳統的風俗約束,通通都可以暫時脫下來,拋開去!真是優哉遊哉啊。
走到山穀的那頭,則又是一片山,一片林,在層疊著,銜接著,我極目眺望了一會,剛想倚在穀口的石壁上坐下來歇口氣,穀口旁邊不遠處的那叢雜草裏,忽然傳出了似那蟋蟀搖動聲響,還加雜著什麼小鬆鼠的嗥叫聲!
注視著那叢齊脛的野草,我沒有動作,我不喜歡這一份寧靜與安詳被擾亂,就算不是由人來擾亂我也不喜歡!然而,草叢裏的蟋蟀聲更劇烈了,小鬆鼠的嗥叫聲也變得益加淒怖惶急,草梢在抖動,在搖晃,在起伏,好像正在同什麼惡毒的東西掙紮著以圖活命一般!
遲疑片刻,我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我天生是一副不忍見死不救的心腸,看不慣那種弱肉強食,暴虐欺淩的場麵;草叢的震動,鬆鼠的哀怨,實在令我聽不下去,心裏煩躁。
於是,我大步來到那片草叢之前,微探上身,順手撥草一看──哼,原來竟是一條兒臂粗細,通體花斑燦麗的毒蛇,正緊緊纏繞在一頭小鬆鼠的身上。
小鬆鼠的尾巴隻是細長的毛球,而且顏色並非黃褐,卻呈油光黑亮,此外,不論是體形外貌,尖嘴長喙。
現在,小鬆鼠正在以它的兩隻前爪拚命推拒著那條毒蛇的頭頸七寸部位,一邊猶發出那種絕望的悲慘號嗥,它可能力氣太小。
在推拒掙紮的過程中,眼看著那條毒蛇的三角形,布滿疣瘰的醜惡可怕蛇頭,已越來越近小鬆鼠的喉部,勾牙森森,鮮紅的蛇信伸縮,在“噓”“噓”怪響裏,業已快沾上小鬆鼠的毛皮了。
小鬆鼠在嗥叫,在掙動,在抗拒,與那條毒蛇的加緊纏噬相應合,雙方的搏鬥更形劇烈,可是,小鬆鼠顯然已每下愈況,是注定了要失敗的一方!
我生平最厭惡的東西,就是蛇一類的長蟲動物,我極度憎嫌那種黏濕濕,滑──的細長胴體,尤其對於蛇類的冰冷而木然的殘酷雙眼,遊走時的波顫,攻擊獵物時的悄無聲音,在在都令我感到邪惡、陰毒、以及作嘔;我痛恨這種玩意,此外,他也吃過蛇的虧──多年前,在老家有一條名叫“白娘娘蛇”的奇毒長蟲,便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小鬆鼠似乎也察覺了外界的異動,它發現了我,它那雙蠶豆般大小的眼睛便望向我的臉上,盡管隻是一隻獸類,我也能體會出那雙小眼中的祈求、希冀,與惶恐的神韻,甚至,我還看出來那雙碧綠小眼竟是淚汪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