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可憐鬼(2 / 2)

小不點穿著開襠褲,嗯地應了一聲,轉身跑回家,不料與懷孕的楊家媳婦秋雲撞個正著,小不點力氣小,跌坐在地上,他第一次看見秋雲嬸嬸的肚子是那麼大,像藏著一個大南瓜,他好奇地問,“秋雲嬸嬸,你的肚子怎麼那麼大?”

秋雲悠悠地道,“風吹大的。”

小不點砸砸舌,道,“哦,風真可怕。”

劉大娘滿臉慈愛地走過來扶起小不點,拍了拍他裹滿土塵的屁股,“我的孫子哩,沒有摔痛吧?”

小不點道,“有點痛,不是很厲害。”

他看著秋雲嬸嬸走過去的樣子,走路一撇一撇,屁股搖來搖去,他問劉大娘,“奶奶,秋雲嬸嬸走路怎麼那麼難看呢?”

劉大娘看了一眼秋雲的後背,心想:懷孕的秋雲走路確實是真的難看,不知道以前我懷小不點他爸時是不是也這樣,說道,“她的兩腿夾著黃瓜哩。”

小不點恍然大悟似的,“哦。”

周圍的鄉鄰看到這一幕,礙於鄰居的情麵,卷著嘴,吃吃地笑。

我家也分到了一袋大米,父親掄起斧頭,麻利地劈柴,嘭嘭嘭,木頭應聲而開。母親把鍋刷了一遍又一遍,鐵鍋以前天天煮野菜,弄得黑乎乎的。火旺了起來,水放進鍋裏,我們一家圍在鍋前靜靜地等,誰也不說話,水在鍋裏噗呲噗呲地響。等水一開,母親就放進大米,大米一次也沒有淘洗過,母親說,“不淘洗的大米最養人。”

其實我知道是母親舍不得淘洗,大米在這種情景下實在是太精貴了。

隊長給我們分米不到兩天,也就是臘月二十九,隔壁鄰村的幾個年輕獵人慌慌張張過來報告隊長,“好像是你們村的百家樂死了,死在釣魚山腳下。”

隊長道,“確定?”

他們道,“千真萬確,我們開始以為是野獸呢,特意下去看過。”

隊長慌了神,新中國剛建立不久,法律嚴明,無端地死了個人,那可不得了,“人命關天哪,快帶我去看看。”

隊長看了屍體確實是百家樂,百家樂的老婆江紅和兒女聞訊,哭得死去活來。

隊長道,“現在不是哭得時候,得趕緊報官。”

民兵連長馬英道,“我去通知解放軍,你們去把現場保護好。”他用手指著幾個民兵。

百家樂的老婆是我親舅媽的妹妹,和我家是連親關係。母親聽到的這凶訊,她連忙叫來了二伯娘,二伯娘是個鬼婆,雙眼天生瞎,但是法力不弱,占撲很靈。

二伯娘起壇作法,頭上蒙著黑布,誰也看不清楚她此時的臉麵,她口中念念有詞,時高時低,陰陽怪調。

母親是個鬼差,鬼差就是專門給作法的大師和普通的人們講解,是大師與人們之間的橋梁,相當於現在的‘翻譯官’。

二伯娘念了一段,滿頭大汗,停了下來,喝了一口水。母親告訴江紅,二伯娘已經找到到百家樂的靈魂,百家樂告訴她,他死得不瞑目,請你為他報仇。

這隻可憐鬼給我講了這麼多,他講得口幹舌燥,我卻聽得津津有味。我說:“我去倒一杯水給你喝吧。”

可憐鬼說:“謝謝!”

我艸!這隻可憐鬼這麼懂禮貌?還真的說‘謝謝’!哎呀!我去!

此時,昆蟲嘶鳴,大地寂靜,月光靜靜地傾斜下來。

可憐鬼大口大口地喝了一碗水,舔了舔嘴巴,又繼續講訴他生前的故事:

百家樂死得很慘,他的屍體就在一山坳裏,他是被石頭打死的,因為他的身邊就散落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石頭。

他的腦袋開花,漿水四溢;一隻耳朵掉在腳下;眼珠突出眼眶,帶著幹紅的血絲;左腰被一塊大石頭壓著,腸子破肚而出,像豬腸子一樣一大堆堆在股睾之間;兩腿斷成兩節,像折斷的兩節枯柴。

我跟著堂哥和村裏的一大群人過去看,第一次看見死人這麼悲慘的屍體,惡心得直想吐。

劉大娘已經吐出來了,吐完了野菜和稀飯,接著吐黃膽水,像蜘蛛的網線被風吹破掉下來,要斷不斷,惡心極了。我好幾天吃不下飯,想到死屍和劉大娘的嘔吐,心裏惡心得翻江倒海。

可憐鬼認認真真地講到這裏,我不禁聽得毛骨悚然、戰戰兢兢,我說:“鬼姑爹啊,我怕怕,你別講了好不好?”

可憐鬼說:“什麼?你叫我姑爹?我咋成你姑爹啦?”

我一聽就想笑,因為這是我自己亂叫的,我笑嘻嘻地說:“我不是你妹夫嗎?我跟我侄兒一起稱呼你的話,不就叫你姑爹嗎?”

可憐鬼知道我再跟他開玩笑,不由臉上寫滿了笑容,他問我:“你還怕嗎?”

“怕,我還怕,我怕鬼哩。”

可憐鬼笑得更歡了:“你怕個鬼呀,我就是鬼!”

哎呀!我去!鬼在笑話老子哩!

哦,賣肉!賣肉!賣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