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大牛在山上翻完地歸家,太陽開始偏西,黃亮裏滲出了血色,一天的燥熱行將退去,山坡上流動著涼爽的風。這是一塊西高東低的坡地,地上種滿了蔬菜,風一刮,把嫩菜葉子往一邊翻倒,蔬菜地變成了淺綠色的顫顫波波的綢子了。那悠揚的蟬叫聲斷斷續續。大牛本來是抬頭看那蟬的,不料卻看到了坡地上有一堆衣服。上前一步,他就好像被大鐵錘打擊般地跳了起來:眼前平緩的坡地上,兩條雪白的胴體緊緊纏綿在一起,正急促地翻著滾兒!大白天的,那風騷的翠花和情種小白臉鍾齊竟又勾搭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在野外做起了夫妻間的床第之事。翠花仰躺在那塊嫩草上,兩條白嫩光滑的腿叉開,鍾齊光著魚肚白般的身子,壓在她身上十分瘋狂地起伏著,彼此粗重的喘息如一條湍急的河流。

簡直是畜牲!大牛嘴裏罵著,操起鋤頭奔將過去,翠花和鍾齊頓時嚇得卷縮著亂成一團。大牛那睜大了的瞳孔憤怒的雙眼,向上鼓起的鼻翼,顫抖的嘴唇,就好像一隻渴血的雄獅那樣。不管三七二十一,大牛手中那杆粗鋤棍直往鍾齊那白花花的屁股掄去,“啪”的一聲,鍾齊痛得殺豬似的嚎叫。翠花上前死命地抱住大牛的腿。大牛嘭地扔掉鋤頭,一記響亮的耳光便生生地落在翠花那張恐慌的臉上。鍾齊把翠花疾速地架開,撲通跪在大牛的腿下,失去理智的大牛雨點似的拳頭落在鍾齊身上,他頓時被打得眼冒金星,昏頭轉向。翠花哭得淚人兒似的,苦苦哀求大牛放了鍾齊。這個時候竟厚顏無恥地向著野男人,大牛被激怒得如同發了瘋的狗熊,拳腳並用,重重出擊,鍾齊並不還手,被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

大牛邊打邊罵,揍扁你們這對狗男女。

翠花不顧一切地擋在大牛和鍾齊之間,說求求你聽我說句話。

大牛怒不可遏,老鷹抓小雞般地扔開翠花,並咆哮著,你他媽的簡直比潘金蓮還壞,沒資格跟我說話。

翠花爬起,仍上前擋在大牛和鍾齊之間,說我要跟四牛離婚。

大牛像被惹火了的牛犢,憤怒得連眼睛和眉棱都紅了,暴怒地嚎叫,以為這樣就便宜了你。

翠花說,是的,我不要臉偷人,可你知我心裏的苦嗎?

再苦也不能偷漢子。大牛怒火中燒。

翠花淒楚地說,你也是成了家的人,知道了夫妻之樂。假如你結婚後,夫妻生活仍像未婚一樣,你痛苦嗎?

我隻知四牛對你好,你卻背著他幹這種抹良心的事,惡婦蠍子心,你的良心簡直讓野狗叼吃了。

四牛對我好沒錯,我打心眼裏感謝他,可是……翠花語無倫次。

鍾齊接過翠花的話說,翠花和我是高中時的同學,我們一直相愛著,當初由於種種原因我倆才沒結合到一起……事情已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和翠花沒法在村裏生活下去,已說好不日將雙雙離開孫聖村。

你這個畜牲,竟起不良之心,帶別人的老婆私奔,千刀萬剮呀!

翠花說,不是我不愛四牛,而是……我和他沒夫妻之樂。

你這樣偷情就樂嗎?

但是……四牛身體有病,我和四牛請醫生看過,醫生確診後說,四牛這病是先天性的,沒法治。我也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年輕女子,剛結婚就碰上這等事,你說我能接受得了嗎?這事我也與四牛商量好了,他答應與我離婚,要求我與鍾齊必須盡快離開孫聖村。明兒我與四牛辦完離婚手續後,就與鍾齊一道遠走他鄉。

肩著鋤頭、陰著臉的四牛意外地出現在大牛跟前,雙眼呆呆地望著大牛,一動不動,像兩口枯井,許久,默默地低下頭。大牛如同咬了一口苦瓜尾巴似的搖了搖頭,對著這空曠的山坡歇斯底裏地拋出一句話,你們都給我滾!

次晚,四牛翠花鍾齊三人趁著夜色,悄悄來到村道東側那排枝繁葉茂的柳樹下。四牛對翠花、鍾齊說,一路走好,多多保重,好好相愛。翠花和鍾齊緊緊地相擁著,慢慢地朝前方的大路走去,他們釋然為懷,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好像是一艘卸空了貨物的輪船,而海上的風也止息了……身後那片烏黑樹林下的孫聖村,便漸漸模糊起來,晴朗的夜空,如同無邊無際的透明的大海,顯得靜謐、廣闊而又神秘。今夜,真美!鍾齊對翠花動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