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敲得如擂戰鼓,立刻,房內便有急亂的響動,好一會,燈亮啟,門半開,翠花嫂衣衫不整、頭發淩亂地依在門坎,房內卻人影無蹤。五牛愣住了,幾分鍾前明明見到有人進來,咋無影了?一雙像犁鏵一樣鋒利的眼睛,便在屋內搜尋著。很快他看出端倪——室內那台一人多高的粉紅色衣櫃緊鎖著,卻在門隙間露出一絲衣角,竟慢慢地溜進去。五牛對大牛使眼色,乜那衣櫃,大牛心領神會,馬步挪至衣櫃前,用一雙榔頭似的拳頭捶擊櫃門,要翠花交出鑰匙,揪出那野男人,揍他個狗嘴裏吐屎。日光燈下翠花的臉色蒼白得如同越冬的窗戶紙,結結巴巴地說鑰匙丟了,是晌午在遊港河洗衣服時丟的。大牛見翠花撒謊,叫五牛提壺開水,往衣櫃裏灌,燙死那色膽包天的狗雜種。一時間,如同一條發出噝噝聲響遊來的腹蛇,氣氛顯得異常緊張。翠花忽地從桌上操起那把鋒利的剪刀,堵住門口,麵如土色,咬鋼嚼鐵地說,誰若在我房間亂來,我就死給你們看。翠花說完就迅疾地掀開胸衣,把雪白的刀口直往那暴露的酥胸窩裏頂。說時遲,那時快,五牛飛快上前緊抓翠花的手。由於用力過猛,剪刀口還是在翠花的胸口上劃了道較深的口子,鮮血頓時染紅了睡袍。頓時,室內幾個大喊大叫的漢子,竟被翠花的剛烈之舉給鎮住了,一個個呆呆站著,像打愣了的雞。翠花緊閉的雙眼已含滿了淚水,以至瑟瑟抖動的長睫毛像在水裏浸泡著一樣。終於,翠花忍不住地伏在桌麵上,黃河決口似的大哭起來。牛嫂們聞迅趕來,見翠花悲慟不已,均起了憐憫之心,眼睛在各自的男人身上瞪得像墨魚一樣溜圓。牛哥們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相繼垂頭喪氣地退出屋……

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翠花與村裏有張漂亮臉蛋的鍾齊偷情的事很快在孫聖村裏傳開了。珍娘眼見剛過門的媳婦如此傷風敗俗,氣得差點上吊。珍娘全然失去昔日德高望重、呼風喚雨的威風,見人矮三分,抬不起頭來,常常暗自垂淚,數落自己的命苦。村裏男女老少,紛紛譴責翠花勾引男人不道德,把祖宗的臉麵都丟光了。有人說,看她那張生如貂蟬般勾男人的臉,準是來害人的。甚至有人揚言,要把這個小騷貨趕出村子,趕得遠遠的再也見不著她。

鄉下男人最忌女人給自己戴綠帽子,偷人養漢一直被視為大逆不道,為人們所不齒。鍾齊這缺德仔有眼無珠狗膽包天,竟敢在同姓宗族中亂搞女人,兔子吃起窩邊草,激起全村人的義憤,老年人指天戳地罵他狗日的禽獸不如,年輕後生頓足捶胸要剝掉鍾齊的皮。

一個電話,五牛把在廣東打工的四牛給催回家。

本來,百十來人的孫聖村緊緊地簇擁著,盤成一團,家家戶戶的人打個噴嚏都知道。一句話,村裏無秘密可言。牛家最近發生的事,在村裏鬧得風風雨雨,一時閑言碎語四起,冷嘲熱諷滿天飛,把這個彈丸之地鬧成百鳥噪林的饒舌村。可偏偏四牛回家後,沉得住氣,對翠花的事不聞不問,反倒像沒發生桃色新聞一樣。從沒有秘密的孫聖村,一下子就有了個令人不解的秘密。

探究這秘密,大概要從四牛的臉色開始。

四牛沒留胡子,腮部刮得晶亮;臉上沒褶兒,像兩塊茶青色的磁磚。隻是這張臉老陰著,如同永遠不會融化的冰坨,很難見到一絲笑影。妻子翠花做出有辱家門、有辱自己人格的醜事,他心裏能不苦嗎?可好些天過去了,這滿肚的苦水仍未像想象中的大瓢大瓢地往翠花身上潑,老是鉻在臉上,藏在心裏,真令人不可思議。更讓人氣惱的是,那淫婦翠花顯得若無其事,依然在四牛麵前有說有笑,裝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四牛除臉色難看外,一切未變,對翠花恩愛如初,還不時從翠花偷情的房間裏傳來他的笑聲。這笑聲宛如一把把尖利的刀子,讓牛哥們聽得剜心似的痛,紛紛痛心疾首地罵四牛鬼迷心竅中了邪,沒出息無能得像個軟蛋。五牛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也恨四哥當起了狗熊。村裏一些人就沒牛家那樣忍得住氣,公然在四牛翠花背後指指戳戳,竊罵,一對下流無恥的狗男女!

山鄉裏的人天性純樸,眼窩裏容不下一絲雜念,對那些離經叛道的人和事視為瘟疫,或群起攻之或避而遠之。打自翠花偷情傳開後,她就成了村裏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貌美的女人就有了脅迫男人的話題,姑奶奶我不招蜂惹蝶行得端坐得正。貌醜的女人在男人麵前骨子裏頭也有了硬氣,老娘我一不偷人二不養漢上上下下一身幹淨。於是枕頭邊上,就有男人告誡自己的女人,別沾惹那騷翠花,當心臭了身子;女人也不忘提醒自己的男人,不可感染四牛那下賤相,小心守不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