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滿倉和於大呆合夥包了魚塘,關係也未見改善,麵和心不和。孔桂軍做了明確分工,於大呆負責看魚塘,其他的事,均由宋滿倉負責。因為心存芥蒂,兩人在一起少不了嘰嘰歪歪的,常為些小事弄得不開心。比如,約定賣魚時必須雙方都在,於大呆照辦了,每次都等宋滿倉來賣魚,宋滿倉卻總違約,不等大呆來就把魚賣了,收了錢不是少了,就是幹脆不交。要麼就趁著於大呆回家吃飯,悄悄撒上一網,賣點零花錢。這些事情於大呆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於大呆都當成了不知道。

有—天,兩人動起了手。不是為魚塘,是兩人磨嘴皮磨翻了臉,口舌官司一直打到孔桂軍那兒。

事情又由家樂而起。這年夏天,家樂初中畢業了,高中肯定沒指望,有指望也沒錢上。家樂偶然來魚塘遊泳、逮魚。家樂比於大呆高一頭,身體也結實。於大呆疼兒子像疼什麼似的。

家樂走後,宋滿倉看著家樂的背影,說傻子有傻福,呆子有呆命。大呆,你說我老宋除了這一頭癩疤討人嫌外,哪點不比你強?可我咋就沒你那命,有個兒子呢?

於大呆嘿嘿一笑,你也有福嘛。你晚上看魚塘,不用帶手電筒了。

會說話的讓人笑,不會說的讓人跳。於大呆是不會說話的。蟬村人都說宋禿子的頭比一百瓦的燈泡還亮,走夜路不用帶手電筒。人家是背地裏說的,當麵還尊重宋滿倉,叫宋二爺。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禿子最怕人家罵他的禿頭像燈泡。於大呆居然不忌口,當麵講了出來,惹得宋滿倉臉色突地變了,一跳老高:

於大呆,就憑你個呆×,能射出這麼個小兔崽子來麼?

於大呆再呆,也聽得出其中的意思。不隻是聽出來,還被戳到了痛處。狗日的宋禿子,今天你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和你拚個死活!於大呆隨手抄起一根扁擔,向宋滿倉杵了過來。

宋滿倉跳後兩步,指著於大呆潑罵,你個呆×,那小兔崽子是誰的種,可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宋滿倉急怒之下,連自己平時最忌諱的話也說了。

狗日的宋滿倉,我打死你!於大呆掄起扁擔舞起來。宋滿倉抱頭而逃。於大呆一路追去,追到了孔桂軍家。於大呆的扁擔被孔桂軍喝了下來。

兩人在孔桂軍家吵得不可開交,孔桂軍總算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村民間的是是非非,很難弄個一清二楚。一般情況下,村官們隻能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再做些安撫工作,鄉裏鄉親的,別傷了和氣。但孔桂軍沒這麼做,而是拍著桌子,指著宋滿倉,罰款五十,做書麵檢討。

宋滿倉跳了起來,說村長你太不公平了,明明是他罵人在先,為什麼罰我?

宋滿倉不服,嘰嘰歪歪地和孔桂軍辯理。孔桂軍再拍桌子,你要不服,就往上告。明天先把檢討和罰款交來,要不你退出魚塘!

魚塘正是魚滿塘的時候,打死宋滿倉也不肯退出來。往上告,宋滿倉更沒那本事。宋滿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第二天乖乖認罰,道歉,心裏也亮堂了:宋家和於家在蟬村雖說同是孤姓,但於家與孔家攀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就不孤了。至於什麼關係,宋滿倉心知肚明,隻好自認倒黴。

霍介會聽明白了,宋滿倉與孔桂軍的矛盾,其實是由他與於大呆的矛盾引起的。

宋滿倉的話藏頭露尾,霍介會無法理清個中關係。再問,宋滿倉不說了,說你們警察是講證據的,沒有證據的話我不能亂說。

宋滿倉的話其實不是完全沒根據,比如那個於家樂,霍介會見過,長得是否像他父親,霍介會不知道,但至少有一點不像:不呆。再比如宋滿倉說孔桂軍偏袒於大呆,霍介會也看出來了,孔桂軍在處理宋滿倉和於家樂的矛盾時,就帶有明顯的偏袒。

以宋滿倉做人做事的原則,霍介會分析,他不可能是殺害孔文山的凶手。原因很簡單,就像梁玉清說的,殺一個即將入土的人,那是賠本交易。孔文山絕症在身,活不了多久,宋滿倉當然知道。

五、家樂捧了哭喪棒

蟬兒把蟬村的天氣叫得很熱,孔文山的屍體快放不住了。孔桂軍提出安葬父親,霍介會也認為入土為安,先下葬死者,既是對死者及其家屬的安慰,又能起到麻痹凶手的作用。到了第四天,孔家辦了葬禮。孔文山德高望重,兒子又是村長,喪事辦得比喜事還風光,不但請來了民間樂隊,還放煙花放電影,酒席擺了二十來桌。除了孝子孔桂軍表情嚴肅外,幾乎沒人掉眼淚,一切都在有說有笑中有條有理地進行。人聲鼎沸,鞭炮齊鳴。大人們邊忙邊笑談孔文山生前的趣聞軼事,自然也會悄悄提起一枝香。孩子們在鞭林炮雨中跑來穿去。樂隊吹著《送別》《十八相送》《啊朋友再見》。蟬兒頂著炎熱,放聲高歌。孔家如同一片歡樂的海洋。

下午送葬時,霍介會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現象:於家樂披麻戴孝地捧著哭喪棒,走在同樣披麻戴孝捧著哭喪棒的孔桂軍的後麵。開始送葬了,孔桂軍臉色凝重,神色戚然。於家樂跟隨其後,表情似笑非笑。於家樂的身後是孔桂軍兩個漂亮女兒,大翠和小翠。大翠在哭,小翠在看。奇怪的是,蟬村人對於家樂出現在送葬隊伍中並不感到奇怪。於家樂不是孔子孔孫,咋會以孝子賢孫的身份出現在送葬隊伍裏呢?霍介會想不明白了。

霍介會問身邊一位婦女,於家樂是孔家什麼人?那婦女古怪一笑,說是孔家花錢雇來的。花錢雇的?霍介會吃了一驚,真是聞所未聞。花多少錢?霍介會問。五百!那婦女張開一隻手,有錢能使鬼推磨嘛,這年頭誰傻呀?五百塊一滴眼淚也不用掉,天上掉餡餅哦。

霍介會在人群中搜索了半天,卻沒看到於大呆。

於大呆沒來參加葬禮,甚至連個禮都沒給。在蟬村,村幹部家有什麼大事,村民都會沒多有少地隨份薄禮,表表心意。蟬村人叫隨禮。霍介會也買了花圈,表達自己對逝者的尊重。按理說,孔家特別是孔文山生前對於家關懷備至,於大呆應該給隨個禮,但他沒有。

據說孔文山出事的第二天一清早,孔桂軍一麵派人去鎮上報案,自己就來找於大呆了。這麼緊要的時刻,孔桂軍找於大呆商量的事情,自然非同小可。於大呆顯得很局促,哆嗦著身子,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知道村長找他幹什麼。孔桂軍說,大熱天的你還冷呀?哆嗦啥呢?找你商量一件事,老頭子昨晚死了,過兩天要下葬,想讓家樂去捧根哭喪棒。孔桂軍認為於情於理,於大呆會給他個麵子,所以說得直來直去。豈料於大呆忽然不哆嗦了,而且生硬地拒絕。

那哪成啊?家樂是我兒子,咋能給你孔家捧哭喪棒呢?

又沒人和你搶兒子!捧了哭喪棒,家樂還是你兒子嘛。孔桂軍早有準備,從懷裏掏出五百塊,放在於大呆的手上。就當我雇他,一天五百塊,行不?

於大呆來了強脾氣,一把推開錢,說,不行,我都七十了,還指望家樂為我捧哭喪棒呢。

這有啥關係?家樂是你兒子,你就是死上十回,家樂也照樣給你捧嘛!孔桂軍遞了支好煙給於大呆,說得有點動容:大呆,我沒兒子,隻有倆女兒,還沒出嫁。要是我有個兒子或女婿給他爺爺捧哭喪棒,我也不來請家樂嘛。

於大呆不接煙,氣哼哼地把頭扭向一邊。

孔桂軍板了臉,說老於,我孔桂軍啥時求過你啊?就這點事找你幫個忙,以後我還能虧待家樂嗎?家樂十九了,要模樣有模樣,要文化有文化,以後他找媳婦,指望你行嗎?家樂要是娶不上媳婦,打了光棍,到時他會給你捧哭喪棒?不踹你兩腳就不錯了。

於大呆低下頭,一言不發。

家樂這次捧了哭喪棒,就算我孔家的半個子孫,將來他的婚姻大事,我給他做主。學校明年要翻蓋了,到時我把工程給家樂做,你老於的口袋一下不就鼓了?

於大呆把頭埋到了褲襠裏。

死腦筋!孔桂軍狠狠地踩爛煙屁股,甩門而去。

同一天上午,家樂和宋滿倉鬧架,找孔桂軍評理。孔桂軍把宋滿倉罵走了,又叫住於家樂,不痛不癢地批評了家樂。後來霍介會告辭後,孔桂軍醞釀了一下,才說了請家樂捧哭喪棒的事。家樂也是一口回絕了,話說得更難聽:蟬村斷子絕孫的多了,我都去捧哭喪棒呀?再說,這斷子絕孫的活兒,不都是你們村幹部幹的嘛?孔桂軍說那是計生國策,不是誰想幹就幹的。要不是國策,我才兩個丫頭,我也不甘心呢,誰想絕後呀?家樂哼了一聲,什麼國策?孔凡標家生了一窩子,你怎麼不去國策?人家給你們錢,生多少你們都不管,你們怎麼不去捏死幾個?孔桂軍直截了當地說,家樂,我也不白用你,你捧下哭喪棒,哭兩聲,我給你五百塊!孔桂軍又允諾明年把學校工程給於家樂做。這回於家樂不像於大呆那麼死腦筋了,說,早說嘛,這還差不多。不過有言在先,我這人從來不掉淚,就是於大呆死了,我也不掉!孔桂軍想了想,說不掉就不掉。回家別對你爸說,他死心眼,不同意。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孔桂軍先付了三百,說事畢之後,再付二百。

回家後於家樂還是對於大呆說了。於大呆氣急敗壞。於家樂說,我捧下柴火棒,傷不著肩,累不著腿,得了五百塊,有啥不行的?於大呆來了橫,說那也不行,不行!於家樂壓根沒把這個父親放眼裏,一瞪眼,說,我的事,我做主,你管不著!於大呆抄起一根燒火棍,說,你敢?我打斷你的腿!家樂—把奪了過來:你傻,我也傻呀?於家樂扔了燒火棍,氣呼呼地走了。

於家樂捧著哭喪棒跟在孔桂軍的屁股後麵,頗像孔家的人。那麵孔,那身板,和孔桂軍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隻是比孔桂軍瘦弱了點。

宋滿倉也來看熱鬧,他也沒給隨禮。前兩天因為於家樂的事,宋滿倉心裏對孔桂軍很不滿。宋滿倉擠在人群裏,擠到一個婦女身邊,說,喲,香姐嘛,您這是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呀。霍介會一端詳,正是趙枝香,舊情難忘在抹淚呢。一枝香擦了淚,翻了臉,說宋禿子,你嘴裏幹淨點!宋滿倉討了無趣,紅著臉去看送葬隊伍,突然看見了於家樂,忍不住咧開瓢似的大嘴,笑了,說,這真是閻王審小鬼——不打自招了。

六、光棍隊伍裏的逃兵

孔文山雖然蓋棺了,卻不能定論。能夠懷疑的對象都排除了,案情仍是撲朔迷離。霍介會認定孔文山不是情殺,不是誤殺,當然更不是奸殺。會不會是突發事件招致殺身之禍呢?孔桂軍疑惑地問,比如老爺子看見不該看見的事,過問不該過問的事?霍介會說,那麼必定發生了相關聯的案件,比如強奸,搶劫或殺人,但派出所並沒有接到其他報案。再說傍晚時分,楝樹林很黑,老村長人老眼花,拄著拐腿又不便,假如發生了凶案,凶手完全可以做到迅速逃離現場,沒必要殺他。

分析了半天,霍介會還是把孔文山之死定為仇殺。孔桂軍肯定地說,父親真的沒有仇人。霍介會說,把範圍再擴大一點,那些犯有前科的,偷雞摸狗的,對社會抱有不滿情緒的,還有那些急於想離開蟬村的人,都應當作為懷疑的對象。

孔桂軍一個人坐在隊部裏,像犁田似的,把蟬村犁了一遍,沒犁出一個可疑的人來。正欲再犁一遍,梁玉清來了。

梁玉清要去深圳了,說老村長的事處理完了,我們能出去了吧?孔桂軍問打算什麼時候走?梁玉清說,就這幾天,深圳那邊來電話催了。孔桂軍哦了一聲,問,老宋也和你一起走?梁玉清說,是的。梁玉清又說,於大呆也去。孔桂軍從椅子上騰地跳了起來,說,開什麼玩笑?大呆都七十了,還打什麼工啊?

梁玉清說,大呆兒子一天天大了,快到婚娶的年齡了,再不出去掙點錢,兒子真的要打光棍了。我幫大呆謀了份差事:拾荒。南方企業多,人口多,垃圾也多,去拾荒肯定賺錢,又不受約束管製,不用交稅交費,掙多少都是自己的。我在家具廠上班,廠裏的垃圾多得很,每天都是成車成車地往外拉,賣給誰都一樣。將來大呆賺的錢,說不定比打工還多呢。

孔桂軍說,老宋和於大呆是死對頭,你不知道啊?

梁玉清笑笑,說是的,宋滿倉不願帶上於大呆,說他去,我就不去。後來我做了老宋的工作,又請老宋喝酒,好說歹說,總算做通了。

孔桂軍想起霍介會交代過,想要離開蟬村的人,也是懷疑對象,便找了霍介會,說了梁玉清的事。

霍介會擰著眉,不解地嘖著嘴,說怪了,於大呆竟要去打工,難道……孔桂軍明白霍介會的意思,一擺手說,不可能,給他於大呆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老村長在世時沒少關照他,他不能恩將仇報!何況我們兩家這些年來往頻繁,交情不淺,大呆人呆,可心眼好。他出去打工全是為了家樂。

霍介會在心裏打了個結。我給霍介會建議,要了解兩家關係,還得實行外圍打轉的辦法,和梁玉清多聊聊。梁玉清做過村長,覺悟高,又出去闖蕩了幾年,看得開,這是其一;二是梁玉清不姓孔,與孔家於家關係不近不遠;三是孔文山的死可能是曆史恩怨,梁玉清做過村長,應當熟悉那段曆史。霍介會點點頭,說我說的有道理。

霍介會以辦理邊防證的名義,通知梁玉清來派出所。梁玉清很配合,霍介會問什麼,梁玉清答什麼。梁玉清說,其實二十年前,這兩家並無瓜葛。於大呆捧著討飯棍,和誰家都攀不上親。但就在1984年,孔文山突然關心起於大呆來,還扔了於大呆的討飯棍,一次次將口糧送到於家。

村裏救濟貧困戶,理所當然嘛。霍介會說。

話是這麼說,可村裏以前從沒那樣幫過於家呀。即使救濟,也是雷聲大雨點小,不足以讓於家維持生計,於家隻能靠討飯為生。

這其中有什麼原因嗎?

說不清。我也隻能是瞎琢磨。不知你看出來沒有,於家那小子長得挺像孔家人的?

霍介會噫了一聲,嘀咕道,那麼眼熟呢。像一把鑰匙,霍介會緊蹙的眉頭忽然打開了。

梁玉清接著說,1983年夏末,蟬村發生了一件事,可能是這件事。將孔於兩家拉近了。

這事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1982年初夏,蟬村發生了一件事,一件喜事兒——蟬村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於大呆娶上了媳婦。於大呆,一個年近半百、大半截身子進土的人,還有點呆,溫飽問題還解決不了,他憑什麼能娶上媳婦呢?生生羨煞了蟬村的光棍漢們。

於大呆的媳婦不是明媒正娶,而是撿來的。用孔桂軍的話說,於大呆能討到老婆,全虧了我家老頭子。孔桂軍那時剛三十,結婚後生了兩個丫頭。孔桂軍這麼說,自有他的道理。於大呆是在看果園的時候撿到媳婦的。而看果園這份美差,正是孔文山照顧安排給於大呆的。

孔文山安排於大呆看果園,完全是出於“人盡其才”的考慮。在蟬村,於大呆的呆是出了名的。一是說話反應慢,你問三句,他才答一句,而且要仔細聽。他的聲音不是從口中發出的,像是西天的悶雷,從喉嚨裏滾出來。二是幹活反應慢,別人半天挑十擔糞,他隻挑三四擔,男人們都不要他,推來推去的,就把他推出了男勞力的行列,推進了放牛拾糞割草的非男勞力的隊列。這些都是輕巧活,於大呆都幹過,但都幹不好。牛放丟了,割草不如女人快,拾糞不是他找糞,而是糞找他。看果園其實也不適合他,但他比稻草人會走路。於大呆一年掙的工分,不夠自己吃的,每到夏秋之交,他就要挨家討飯了。

那是個再平常不過的下午。於大呆沒有預感到桃花運要砸到頭上。四點來鍾,於大呆走出果園的棚子,從襠裏掏出家夥,對著一片草叢狂瀉。撒得正痛快時,他突然發現草叢中有一雙眼睛,正在看自己。於大呆一驚,尿淋了一褲子,急忙將家夥塞進褲襠,慢慢靠過去。那人起身就跑,慌不擇路,一頭栽進了果園旁的引河裏。那人蹲過的地方,一地的蘋果皮核。原來是偷果子的賊。於大呆反應慢,看了半天才去追,剛跑到河邊,就聽到河裏喊救命。聽聲音是個女的。於大呆一看,水裏有個腦袋在沉浮。於大呆這次反應快了點,一猛子紮進水裏,將女人拉上了岸。

女人正是偷果賊。不知是偷果心虛,還是水淹怕了,女人全身都在抖。於大呆一看,女人身材不錯,凹凸有致,而且臉蛋也不錯。於是硬邦邦地說,到棚裏去,把身上的水擦了。於大呆的聲音嗡嗡的,女人似懂非懂,隻是乖乖地跟著於大呆進了棚子。兩人進了棚子,於大呆遞過一條黑糊糊的毛巾,扔給女人。女人用毛巾擦了頭發和臉。女人穿的是白色圓領衫,濕漉漉的,裹住乳房,乳頭隱約可見。女人一抬頭,發現於大呆正盯著自己的乳房,急忙將圓領衫抖了抖,衣服鬆開了些。於大呆進了果園,從地上撿了幾個梨,到河裏洗了洗,遞給了女人,然後向著女人坐。女人側身向外坐,一邊啃著梨。

天色漸暗,果園比外麵黑得快些,黑暗慢慢湧上來。兩人幹坐著,沒說上幾句話。於大呆知道女人姓黃,便按蟬村人的習慣叫她黃丫,問她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黃丫像沒聽見,坐著一動不動。

於大呆說黃丫你坐,我回家做飯。也不管黃丫聽懂沒有,就走了。於大呆做了玉米糊,裝進鋼筋鍋裏,拎到了果園。黃丫朝於大呆僵笑了一下。於大呆盛了碗粥給黃丫,黃丫接了,呼嚕呼嚕喝起來。於大呆還沒喝到一半,黃丫就喝完了,空碗抓在手裏。於大呆又給她盛上,她呼嚕呼嚕又喝了。於大呆放下碗筷不吃了,剩下的粥都給黃丫喝。

棚子外黑沉沉的,墨色的天空鑲著晶亮的星。棚子裏亮著一盞馬燈,照著兩個寡言的人。兩人就那麼坐著,黃丫不說走,於大呆也不叫黃丫走。一會兒,黃丫打盹了,於大呆也困了。於大呆悶聲道,你睡床上,我睡地上。黃丫看看於大呆,真的上床睡了。於大呆將用做雨衣的塑料布鋪在地上,和衣睡了。馬燈沒有熄,棚子裏罩著一層昏黃的光暈。黃丫睡下,又坐起來,脫了身上還有些潮濕的衣服。於大呆睜開眼,看見黃丫身上隻剩了褲頭,晦暗的光線裏,兩個奶子像兩隻鴿子,閃著瓷器般的幽光。於大呆的襠兒突然觸電似的,不停地跳,之後便衝天而起了。於大呆憋了一會兒,那玩意兒仍箭在弦上。於大呆不停地翻身,左翻右翻,就翻到了床上,黑塔般的身體山一樣壓在了黃丫的身上。黃丫使勁推他推不動,他像磨盤似的,沉沉地壓住黃丫,一隻手迅速扯去了黃丫的褲頭。黃丫驚恐地叫出了聲。

於大呆五十了,這方麵卻是新手,忙了半天,才進了黃丫的身體。整個過程瘋狂卻不順利。於大呆手忙腳亂,黃丫齜牙咧嘴地喊痛。事畢,於大呆看見黃丫身下的一抹黑紅。

黃丫哭了。

於大呆有點怕,弄不好要坐牢的。孫村的孫大左就因為強奸坐了牢。於大呆越想越怕,穿上褲頭就跑。光著身子的黃丫一下衝出來,一把抱住他。一碰到黃丫的身子,於大呆就軟了,順勢抱住黃丫,兩人又滾在一起,滾到了天亮。

第二天,於大呆領著黃丫回家了。蟬村人才發現,於大呆撿了個媳婦。於大呆走在前麵,黃丫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有人奇怪,問於大呆,誰呀?於大呆憨憨地笑。又問,你買來的媳婦?於大呆還是憨憨地笑。有人攔著路,不讓黃丫走,非要於大呆說清楚,是媳婦還是幹女兒。於大呆結巴著說,我、我……我媳婦。於大呆撿了個眉清目秀的黃花閨女,蟬村人吃驚不小。

後來蟬村人才發現,黃丫不太正常。準確點說,是有點傻。走在路上,見到大人,黃丫往一邊躲。見到小孩,黃丫會瞪眼睛。黃丫的頭發總是亂蓬蓬的。宋滿倉把黃丫看得仔細,也有不少發現。黃丫長得不賴,身上比臉白,兩個奶子像兔子賽跑。黃丫來蟬村久了,熟了,臉上慢慢有了笑容,話不多,吐字像蛤蟆往外蹦。

宋滿倉喜歡逗黃丫,趁機看一眼黃丫的奶子。宋滿倉說,大呆喝你奶了沒有?

喝——沒——沒。黃丫臉紅了。

宋滿倉問黃丫,昨晚大呆和你睡了幾次?

不——要——臉。黃丫一字一頓的。

宋滿倉賊溜溜的眼睛盯著黃丫的胸脯,問,你和大呆睡覺,誰在上麵誰在下麵?

黃丫舉手打宋滿倉,追得宋滿倉滿場子跑。

那天,宋滿倉尾隨黃丫進了楝樹林。見四周沒人,宋滿倉從袋裏掏出五塊錢,遞給黃丫,另一隻手就勢伸進黃丫衣服裏。黃丫哼了一聲,卻沒有打掉宋滿倉的手。宋滿倉閉上眼睛享受呢,手上突然著了一道力,人差點被摔倒。宋滿倉睜眼一看,孔文山扛著鋤頭走了。黃丫的臉紅紅的,像個蘋果。

關你什麼事!宋滿倉在心裏罵,你又是什麼好東西?一枝香那個雞窩,都叫你搗爛了!宋滿倉氣得咬牙切齒,舊仇新恨,在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