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女子打開盒子,待金光定了,黛玉定睛觀瞧,但見盒中一物,似大似小,又似圓似方,卻又似黒似白,看得分明卻又看不甚分明,正詫異的當,那女子忽的不見了。黛玉翻身坐起,門外響起了紫鵑的腳步聲。
黛玉坐在床上,聽得紫鵑開了門,又躺了下來。寶釵的兩種身影交替在黛玉眼前出現,然而她最在乎的,還是寶玉。她雖然不再提起這個名字。而且一度強迫自己忘掉他。但從見到寶釵起,寶玉的一切一切,都又回來了。沙吞沒不了真金,當風吹走沙子,金終究會露出來。
然而,寶玉在青埂峰下,也不十分寧靜。最初,寶玉的確萬念俱灰。然而,黛玉的感情,就像是感應,寶玉感受到了。他看見,在眼前有清濁兩條溪流,交互流過,他的心動了。然而,他眼前的草木山水都動了,漸漸的模糊了。沒有錯,寶玉哭了。因為他仿佛看到,絳珠草在河邊搖擺,然而寶釵的肌膚在他眼前出現了,他搖了搖頭。黛玉在他眼前迅速變化著,從到賈府那一天,到呆坐傻笑,再到鳳冠霞披冷若冰霜。寶玉似乎知道那是一場夢,然而,夢抓住了他的心。寶玉想回去,,回到人間去,無論多少眼淚,多少愁思,生命總是豐滿的。他覺得當年竟那般信了鳳姐,也間接的害死了林黛玉。他要回去,他知道他應當彌補過錯。
寶玉想著前麵走過去,卻見一片樹林忽的擋住了去路,再向右轉,又是一條大河,回頭看見一條極窄的小路。寶玉走上前去,卻見寶釵立於當道,柔聲說道:“寶玉,你為什麼就走了呢?我多麼想你呀,玉哥哥,不要走,你陪陪我吧。”寶玉看著寶釵,隻管怔怔的,也不答言。他百感交集,又怒又悲,又歎又憐,酸甜苦辣一股腦的湧了上來,到說不上是什麼味了。一陣冷香襲來,寶玉卻聞到更令人神往的奇香。在寶釵的仙姿上麵,黛玉永遠更有靈竅。他對寶釵的怒隻在其沒有感情,對老爺太太盲目服從;悲在於,其愚昧守舊;對她的歎,在於天下竟不隻一個寶釵;對她的憐,還在於她其年輕守寡卻不知因由。然而,寶釵確實是淑女,她沒有因為黛玉和他吵過一次,也沒有因為黛玉,而嫉妒過一點。他沒有打罵過襲人,甚至對寶玉不愛她,也聽之任之。對於不得不破壞別人美好愛情而成全自己並非自願的可悲婚姻的人,寶釵再沒的說。然而,那楚楚可憐的黛玉慢慢的浮上來,輕輕的用刀剜他的心頭。寶玉,寶玉,是寶?是玉?他一次次問自己。但,再選一次,一百次,一萬次,甚至永恒。他都是玉。他從愛中,獲得了力量,猛地推開寶釵,走了過去。前麵,是一片明朗的天空,幾株青鬆隨風搖擺,寶玉知道青埂峰這一關過了,前麵就是太虛幻境。黛玉在那,但寶玉不能去太虛幻境,因為他如果到了太虛幻境,就不會有找到自由的力量,也可能使黛玉失去力量。
他向右邊轉去,這次他麵前出現了元春。賈元春頭戴一頂金絲鳳頭五彩八寶錦緞冠,上身穿紫綢繡鳳銀邊串珠黃領玉珠襖,下身著帶銀絲金釧綴瑪瑙的粉絹長裙。腳踏藍緞玉頭雙鳳履,手執一柄禦賜玉如意,老遠便道:“弟弟聽話,快回去吧!往前去,你會有危險,會受苦。寶玉,我待你比娘還親,你難道不聽話嗎?”寶玉看著她,回憶起以前來:姐姐抱著他,在榮國府裏玩,累得滿頭大汗,李嬤嬤上來要抱他,元春道:“這孩子和我親些,我抱抱他也好。”這話雖是母親講給他的,但寶玉如同親眼看見一般。寶玉又記得自己還是小孩的時候,姐姐抱著他讀《四書》、《五經》,用小銀勺給他喂冰鎮過的酸梅湯。他還記得姐姐入宮時,摸著他的頭道:“玉兒呀,姐姐不能陪你讀書了,你自己要好生用功,咱們家可全靠你了…...。”言未畢,眼淚早流了下來。八個婆子,四個宮女,連拉帶扯的推上了轎。隔著簾兒,元春還說道:“寶玉,要聽娘的話。寶玉,不要惹奶奶生氣,好生讀書啊!”元春省親時候,批改眾姐妹的詩,雖則用心,但批寶玉的詩卻著實多盡些功夫。寶玉歎了一口氣,但他不能回去,他知道姐姐愛他,他知道姐姐為了他好,他應該回去。但他必須走,他不能放棄,他不能放棄目標,他不能永遠呆在安全的小雞窩裏。他必須走,就像當年必須離開大觀園一樣。他從奮鬥中找到了力量。於是他繞過了元春,飛奔而去。遠遠地聽見元春再喊:“寶玉,回來回來!危險!寶玉!”寶玉歎了口氣,繼續走下去。秦鯨卿卻又在眼前出現了,向寶玉說道:“寶玉,好久不見了!”寶玉站住了,他記得秦鯨卿是他最好的朋友,還記得和秦鯨卿一起上學的情景,還記得賈代儒,記得金榮,記得......。上學的一切一切,都在他頭腦裏打轉,美好的時光,眾多的姐妹,還有黛玉......。然而,他知道秦鯨卿隻是阻止他獲得自由的,一個存在於他自己頭腦的影子,一個過去生活的影子。她想到了外麵的世界。他忽的從自由中找到了力量。於是,他撞到了秦鍾,走了過去,眼前一片喧囂,寶玉知道,考驗過去了,前麵就是大街。他想到要見寶釵有一點不快,但終於走到街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