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她，嗓子已經哭啞了，仍是不停地呢喃著：“曉青、曉青……”
這一刻，我的心底充滿了歉意，如果他第一次敲門的時候，我就去開門，他的妻子也許還能搶救過來。
我一直站在他們吵架的角度去看待他們，所以感受不到他內心歇斯底裏的悲傷。
直到他的妻子垂著臂，安靜地躺在他懷裏的時候，我意識到，我又一次沒抓住命運這根罪惡的稻草。
眼淚不斷地從他的雙眼滑落，他從一開始的哭喊，到現在的無聲，我真的很難想象他會為了一個賭鬼如此的傷心。
不知道別人經曆過什麼，就沒權利去評判他的行為，命運又生動地為我上了一課。
我坐了過去，對他安慰道：“對不起，請節哀。”
他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突然對我說道：“你們是不是都覺得她該死？覺得我解脫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的內心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看到他悲痛欲絕的樣子，我知道我的想法，錯了！
或許在所有人看來，恐怕都認為他應該對此感到高興吧？沒有看到這一幕，他們永不會懂他。
我拍了拍他肩膀沒有說話，他剛擦幹的眼還是止不住流出了淚水，自言自語道：“曉青，你這是在怪我嗎？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我對不起你。”
說完他從兜裏掏出一支煙點上，一邊抽煙一邊流著淚。
他莫名其妙的自語讓我知道，原來真地不是我們所看見的那樣，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小薛，你抽煙嗎？”他突然向我問道。
我抗拒地擺了擺手，想起小時候母親就經常因為父親抽煙，發生爭吵。
“男人怎麼能不會抽煙呢？來，點上。”說著他就把煙塞到了我手裏，打燃了打火機。
看著打火機的火苗在風中搖曳，我本不想抽煙，但又想了想，反正也是將死之人了，放縱一次又何妨？
煙被點燃，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隨之忍不住咳了起來，我實在不明白，如此嗆鼻的香煙味，父親為何會吸地那麼銷魂。
抽了一口我就受不了了，他看到我的樣子，卻笑了起來。我有些詫異，沒想到他竟還笑得出來。
“小薛，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抽煙嗎？”他彈了彈煙灰說道。
我搖搖頭。
“因為曉青，自從她開始日夜不歸的賭博，煙就一直陪著我。你們也都看到了吧，她整日整日就是賭博，也沒有工作。其實在以前她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候我們很恩愛，你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再次搖了搖頭，安靜地聽他講他們的故事。
“因為，我賭博了。我被‘兄弟’騙了，拿著一年的血汗錢，跟他進了賭場，而就在那個賭場，我不但輸光了所有的錢，還莫名其妙地欠下了一筆巨債！”說完，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他們搶走了我的手機，給曉青打電話，讓她拿著錢來領人，可是那時候，曉青哪裏弄得到那麼多錢，她把家裏的存折、銀行卡，甚至房產證都拿了過來，我卻沒想到，我那‘兄弟’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錢，而是她！”他扔掉手中的煙頭，用力地在地上踩了幾下。
“所以，大姐是為了報複你？”我輕聲說了句，怪不得他容忍了她這麼多年。
“沒錯，從那之後，她便辭去了工作，開始沒日沒夜的賭博，為了讓她改變，我盡量不去提那段往事，甚至帶她來到了西安這個陌生的城市，可是，她還是不肯原諒我，除了賭博就是賭博。”
“直到她走，二十多年了，她終究還是沒原諒我……”這一刻，他是那麼地落魄。
我忽然感覺這一幕很熟悉，或許奶奶走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吧，直到閉上雙眼，奶奶也沒等到我那句原諒。
“大姐若是泉下有知，她會原諒你的。”我開口說道，再次抽了一口煙。
與其說是我在講給他聽，不如說是我在安慰自己：奶奶會原諒我的。
我們終究走得太匆忙，落下太多的遺憾。
黑夜裏，我跟他再要了一支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