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是那麼的天經地義,仿佛是在背一句已經推敲了很多時日的句子。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我看到了那雙眼背後隱藏著的無奈和脆弱。
“水裏流不盡的是情,燭光裏藏著的全是道不出的心意。你自己沒有情意,更沒權利說別人無情無義。”我冷冷開口。
他不再說話,靜靜地望向空中的一點,淡淡道:“流燭,明流燭,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那日之後,景陽王便吩咐人將我搬到他院子裏的東廂去住,說是這樣一旦他閑下來,就可以隨時教我。
我每日也不出門,景陽王在旁屋處理政務,我就在自己的書桌前臨帖作畫。先皇是很賞識舞文弄墨的人,他的子女們也因此從小刻苦鑽研,個個才華橫溢。我若是隻知道膚淺的一些表麵功夫,恐怕明皇不會從心底裏承認我皇室的血統。
每日秉燭看到很晚,逐漸也愛上了這些書卷,不由得早晨也看,吃飯也看,恨不得睡覺的時候也抱著睡。我曾笑對巧兒說這陣子連我的屋子都染上了書卷氣,巧兒忙不迭地點頭,懷疑我是不是不想做小姐,想去考狀元了。
景陽王事先就與我說好了,我進宮不能帶巧兒走。我雖是舍不得她,但在這件事上和景陽王還是達到了共識的。他雖是擔心多一個了解我的人,就多一份危險,我卻是擔心巧兒在那樣充滿算計和陰謀的地方,會被人害了性命。我的命無所謂,沒了甚至還是種解脫,但我不想讓巧兒受到牽連。
一日日地瞞下來,愈來愈覺得難以開口,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無奈地決定幹脆什麼都不說了,順其自然,等到我入宮後,就讓景陽王將她送回家,一切也就結了。
懵懵懂懂地,日夜飛速地離我而去,冬天也一下就快到尾聲了。這幾日院子裏一直彌漫著泥土的清新味兒,厚厚的積雪也有快化的跡象。我走出了屋子,想去看看當初從自己院子裏移來的幾株蘭花開了沒有。
指尖細細抹去蘭花葉上積得一層霜,我一時出了神,心裏麵隻覺得十分寧靜,似乎隻要沒有人來喚我,自己就可以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又出神了?”踏雪而來地腳步身在我身後停了下來,景陽王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收回眼裏的迷茫,並不轉過身來,隻是淡淡道:“王爺,三日後就立春了。”
立春時分,正是入宮的時候。
景陽王伸出手,從我身後扶住了我的肩膀,緩緩轉了過去,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眼裏。“你可準備好了?”
隨著這句話,我隻覺得所有的回憶都湧了上來。那些他細心教我畫畫,寫詩,臨帖的日子,那些他教我劍法的清晨,那些他坐在我的床邊,一次又一次將我喚醒給我講百官喜好的夜晚。此刻全部都彙聚在我的腦海裏。
我閉上眼睛,看到了爹爹的疏離和家裏的單調,看到了那些我獨自漫步與山裏的日子。
一切恍若隔世。
我仿佛站在對岸,看著一切過往隨著時光的流水越飄越遠,直到化作天邊的一點紅燭,遙遠卻堅定地召喚著我堅持下去。
我無聲地點了點頭。
再見,司馬流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