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還是出發了,是腳步的不由自主還是腦中的念想太過強烈不得而知。總之他出發了,細風篩進梧桐枝演奏了音樂,腳步幾乎是匆忙地踏過不知被多少這樣的腳步踏過的磚路,得到了四五片落葉的片刻追隨。
他所奔向的地方,彼時心所屬的地方——他滿心期待她會在那裏等著,或是在自己身後接踵到達。她是他的一切,隻管在他心中是這樣想的,頂好夏日的蟬也是這般唱的。
他倏地憶起那個下午,百無聊賴換了幾班公車,在那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路口,下車,而後凝望著街對麵的紅色小人變成綠色,等一下,有人在看自己——至少他這樣覺得,甚至懷疑是她——他笑笑,哪可能呢?瞎貓碰不上死鼠,但上帝又是個多麼愛開玩笑的主,於是轉身。分明的、真切的、期盼已久的,並不是眼花,他眼中分明是她,側身兩潭水汪的眸子望向窗外的他,那略顯棕色的長發由黑色的發帶紮成一個馬尾,再不忘如瀑布一樣的微卷,那劉海、睫毛,甚至稍顯可愛的獅子鼻下兩顆恰到好處的痣。他便是醉了,醉著。互相微笑、擺手。終還是由那呼嘯著奔走的四輪巨獸載著一切的佳好遠去了。他的腦子兀自空白這,餘有剛才的驚喜訝異,隻等拂來一卷輕風喚醒了他,才倉促記下公交線路。
而今又是同樣的時刻,他到了車站了,獨自歎了聲“罷了”,沒有望見她,又說,興許她還沒來,興許她今天有事,興許……想著,邁上車,投了幣,擇了個好的座位。他要等。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十分鍾。手心出了汗了,眉頭鎖緊了,也許快了,還在等。眼簾合上了又倏地睜開,車廂裏傳來的任何響動,看到的任何可能是她的影子,他看遍了、尋遍了。
沒有。
駕車的人來了,車廂猛地一個震顫,挪動了,等不到了,這樣想著,“或許她不願見我?她討厭我?”他失落著,側身避開頭頂吹出的空調的涼風,卻又自語:“下次吧,下次一定會的。”眼前是明晃晃的太陽,於是閉目、側身,倚著抖動的窗玻璃、和著隆隆的車的嘶吼睡過去了。
夢見另一個下午,人群中瞥見她的影子,長發披散在肩頭躍動著,她隨人群進了電梯,關門、錯過。他失落地苦笑,再由另一波人群推搡著墜入了另一部電梯。開門,呼嘯的風。風凜冽著、唏噓著,笑他的苦。忽然風散了、天晴了,因為他正望見她的立在街角?又是笑著,相互擺了手。還是不語。
他吃驚自己容得下這麼多記憶,關於她的,太多了,每一次與她的交彙,天都晴得出奇。
他笑著,這笑又倏地戛然止住,因為想起了另一個高大的影子,他們。似乎又看見他們挽手漫步在街上——他不再多回憶了。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因為她太美好,所以他發覺自己的任何念想都是空的。又想到她身邊那個英俊的影子。“他們很幸福罷。”他想,褪去的回憶。
車止住了,有輕風裹著夏的索然無味鑽進了車廂,下車,他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流浪。好像他是這風吧,或是在風裏飄的敗葉,去到那兒,誰也不會記得,又有誰會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