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運動著的草鞋(2 / 3)

小寶的眼前一片漆黑再無一物。

不知道過了幾生幾世,隻聽遠遠地傳來似曾相識的如蚊子般的聲音:“——小寶,等我八年,八年後我成了醫生再結婚好不好?”猶如一個出征的將士對守婦的諾言與安慰。

“小寶,我會給你寫信,一年一封——”

八年,等待八封信!

餘音繚繞,不盡無期,字字刺骨的寒!

小寶不相信這如蚊子一樣的聲音也能齧到人的骨頭嗎?

第二天,一珠早早起床,仿佛逃般的踩出這場大雪過後第一行出村的腳印,卻在村口發現早就等在那兒的小寶。

一珠當即決定,如果他堅持不放自己走,她就死給他看。

可是小寶卻塞給她兩百元錢,並給她圍上了一條新的圍脖。

可謂太痛以致無淚,一珠從沒想過太暖也可以使人有淚!

一珠找到學校,老師對她的成績做了一下考核之後搖頭。她遲到了近三個月,而學費對她來講仿佛是個天文數字。

可謂茫茫人海,人海茫茫,天茫茫,地茫茫,而一珠的信念沒有變。

在遇江徘徊逗留幾天之後才在遇江市人民醫院落腳,做了衛生員。

為了她的醫生夢,她又從宿舍搬出至這間狹小的儲藏室。裏麵有天窗,有一個長椅子。然而裏麵放著每天從病房裏退下來,三天才清理一次的用過的輸液瓶子。最難忍的是這些空瓶子散發出的刺鼻的味道。然而對於一珠則樂不思蜀,仿佛天賜。

一珠與季九明就相識於季九明爸爸心髒病住院期間。

他爸爸早起呼吸困難,季九明急著去叫醫生。衝出門就將當時正拿著打掃用具往裏進的一珠撞到,隨口一聲:“討厭!”繞行。

後來一珠在她的回憶《上天派給我的老師》中寫道:“……抹布飛出去了好遠,水灑了一地,可是我得迅速自己善後。眼淚有時是在傾訴,有時是在乞求,可是我卻無人可傾訴,無人可乞求。現在我才明白,盡管當時是真的痛,真的恐慌,但實際上我並不是對痛的本身的承受能力不夠,而是多麼渴望那聲對不起的。生命再弱小也是有尊嚴的……”

季九明看人視線從不放的太低。直到有一天季九明無意間發現了一雙草鞋!

當時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在地球上,在中國這塊廣袤的土地上,依然有一雙草鞋在發揮著它的實用價值。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相信有已經是在教育過後,能親見到則何止是難。而這雙草鞋竟還是運動著的,是活的,這同季九明腳上上千元的鞋同樣帶給人一種震撼。但前者則帶著幾分蒼涼!

就是這雙草鞋徹底的改變了彼此的命運。

就是這雙草鞋吸引著季九明順著上望。卻看到了一雙黑白分明的仿佛未受外物侵擾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目光裏卻是空無一物。不是太滿之後的空洞,而是清澈見底。

這眼神仿佛隻有在沒有受到外物侵擾的孩堤時代才有。可惜她的整張臉都被大大的口罩遮住了。

而季九明越是看不到就越是充滿好奇。猶如一幅帶著畫軸的畫,被打開一半兒就忽然停止,他想知道這未被打開的到底是不是如他想象。

幾天後,他把一珠困在電梯裏,叫她把口罩摘下來叫他看看。當年季九明就狂妄至此。

然而一珠卻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了。他緊張到了極點,拽住衣角的手裏卻滲出了汗珠。沉默,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