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塊青石條鋪陳在地上,兩旁梨花靜靜地盛放馨香。池塘裏還不見碧葉,波光粼粼,青荇無聲地安藏在水底。
麵黃肌瘦的隨行妖怪不斷打量水麵,池水清冽,沒有魚蝦的蹤跡。
辰景走向住處,妖怪們紛紛散去,隻有大頭還跟著。臥寢不染纖塵,落日餘暉擠進窗罅,諸事安然一如往常。
“我休息會兒!”辰景臉色倦怠,把大頭支在門外。
一條腿剛擱在榻登上,便有妖怪急促地敲門:“校長,休息好了麼,好了我們該走了!”
辰景倒床不起,胸腔抑鬱道:“去哪?”
外麵:“當然是逃難啊,妖王下令所有妖怪離開!”
上幽城的絕殺陣又不會傷害妖族,為何要逃?一絲驚異閃過腦海,可腦子太沉,辰景實在不願多想,喘氣應付:“下令了你們還不走?”
“等你啊!蛟龍族水深地大,大頭哥怕他們欺負人,不容你,你要是回來至少還有我們。”
“你們一直在等我?要是我沒回來呢!”
“你不是回來了嗎?萬一你沒回來,我們已經積極地做好了投降的準備。”
良久,天色黎黑,玲瓏樓散發出沈微的藍芒,隱約難辨。
房門啟開,一盞油燈映出一道顑頷的輪廓。辰景挑燈而出,意外地看到麵前站立了一大幫人影,他們收拾好行李,一言不發地蹲在廊下。
“你們走吧,我不會走!”辰景攏了攏衣袖,夜風吹得有些生冷。
“不行啊,魔族打過來,農畜盡毀,沒了收成,繼續呆著隻能等死。校長,我們還是走吧!那什麼,你以前經常念叨的,留得青山在,紅杏出牆來!”
“我不能走。”
四個字,平靜而決絕,辰景又攏了攏衣服。
“其實我們也不想走,我們從小生在這裏,活在這裏。本以為會平淡地作為一個市井之徒死去,但因為校長的看重,使我們如獲新生!”
“當初找你們做事完全是經費不夠啊!”辰景嘀咕了一句。
“誓與上幽城共存亡!”
“我們要轟轟烈烈地倒下!”
人聲鼎沸,這群過激的人形妖怪幹吼半天,解開行囊不打算走了。身為非本地祖籍的貓妖大頭頭更大了,用哀求的眼神祈望辰景。
辰景挑著燈,上眼瞼重重地和下眼瞼勾搭在了一起,倚門沉沉呼吸。至於妖怪所說的,本城尚有一部分妖修不願離去,萬頃既然不管了,缺個扯大旗的領袖什麼的,他似乎全沒聽見。
半夜,門外喧嘩,一隊巡夜的衛兵急躁地闖了進來。一頭腰係金翎,頭冠紫紗的高大妖怪站在辰景居室外,大聲吼道:“辰景兄弟在不在?”
屋內無人回答,又重複了兩遍,仍無回音,高大的妖怪不耐煩地推門而入。
床榻之上,被褥褶成一團,尚有餘溫。
屋外,大頭裹著睡衣,睡意惺忪地走進來。兩個妖怪四目相對,大頭眯著眼睛道:“禿子,今夜是來陪哥睡覺的嗎?”
說著,大頭利索地爬上了辰景的床。
頭頂紫紗的妖怪驚愕過後,喝道:“辰景呢?妖王在尋他!”
大頭慵懶地打個哈欠:“他不是去蓬華山了嗎,怎麼,他回來了?”
禿子:“奇怪,剛才在門外還聞到他的氣味,現在怎麼沒了?”
大頭把胳肢窩晾開:“你剛才聞到的是不是這個味道?”
禿子瞥了他一眼,抱拳道:“你們還是早些收拾上路,魔族昨夜攻陷了北鴉,南邊已經完全失守,最多兩日,他們便會兵臨都城!如果你見到辰景,麻煩你轉告他,未酥公主想帶他回去!”
天色亮了,又有兩個大紅衣袍的人衝進辰景府邸四下搜尋。沒尋到辰景,這兩人又風塵仆仆地離去。更奇怪的是,自從昨夜過後,就再沒有人見到過辰景,他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春分,百木興,細雨潤。這時節卻沒碰上個好天氣,天空鬱鬱沉沉,千萬裏的雲霾封閉了青穹,長風在空蕩蕩的巷弄裏刮,嫩綠的芽葉簌簌飄零。
往年的這個時候,街上遊者巡紅瞧白,鑼鼓更唱,商賈行農絡繹不絕。天氣好的時候,常能見到七色霓虹,身披花彩的妖怪們和歌春唱,熱鬧非凡,完全不是今個兒凋敝的景象。
不願離開的妖怪們攜著法器,自發地向城門聚攏。
城闕沉重地壓在快要震裂的土地上,遠處青山抹黛,隱匿於潮濕的迷霧當中。一眼望去,遮天蔽日的魔族旗幟沸沸揚揚,金戈長鳴,不見渡鳥。
王城的大軍集結在三十裏之外,浩蕩的妖獸群整齊地布列,盤列成某種奇異的法陣。
魔族軍隊在五十裏外停駐,黃風肆虐大地,北上的風裹帶著熏鼻的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