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龍族的族地位於北方昭洲腹地,一座崔嵬的蓬華山橫亙南北。蛟族始祖鑿山疏引九皋之水,連貫東西,以是鴻溝。
蓬華山崖懸壁絕,精魅奇怪多居於山中,不入世事。此中以蛟族獨大,各大妖族依附存生。青鬆蒼勁,榆錢粗糙,杜梨堅實,還有許多盤旋山間的荊棘藤蔓,將千山大霧中的蓬華綴置得詭秘而遼邃。
穿山而過的鴻溝兩側,飛瀑掛猿,崖壁倒懸,石壁上多是洞窟,蛟龍族穴居於此。水桶粗百丈長的鐵鏈橫跨兩麵山壁,這樣的棧橋不下萬條,每時每刻都有蛟龍盤桓遊弋,蔚為壯闊。
蓬華山深處,是鏡潭所在。傳說遠古時這塊鏡潭不過蛟龍的巴掌大,後來蛟族興盛,將鏡潭拓開,劈山汲水,才有了如今的規模。三千多座樓榭庭院浮懸於鏡潭之上,樓宇之間相隔甚遠,這倒是和百海沉淵中的鬼殿手筆相似。
來到蛟族聖地半月,大婚籌措早已了當,可妖王萬頃始終不見行蹤,連未酥都等得有些不耐煩。開春這天,萬頃終於回到族裏。掛在崖壁上的冰淩盡被春風暖化,一滴一滴滋養抽芽的春草。
聽說南邊的戰事越來越緊,妖魔兩族廝殺慘烈,然士心倦怠,萬頃掐這個點,沒準是希望借此來振奮士氣。
黃昏。沒有緊鑼密鼓,亦沒有披紅掛彩,蓬華山一如往常靜謐而安詳。鴻溝裏氤氳而生的白霧彌滿了整座山穀,一支瘦長的獸骨船靜靜地行駛在水麵,有微渺的哼唱聲從船艙裏透來。
十多隻小蛟龍通身紫金袍緞,一對龍角閃耀著熹微的紫芒,領航著獸骨船朝鏡潭駛去。
棲居在石窟中的蛟族妖怪幾乎全站在了自家門口,沒有一點聲音,沉默著注視獸骨船的到來。
辰景就站在船艙裏,身邊是今夜的新娘。一路安好,隻是氣氛沉悶得詭異,待到船停時,他才發現船後麵跟了至少上千的妖眾。
船徑直行進到鏡潭東邊的蒼瀾庭,寬敞的渡口圍滿了早早等候的妖眾。未酥家的嫡親先一步登岸,船上放下一廂紅轎,辰景在後麵幫忙安置那上百抬的妝奩。
按照事先的預設,一旦未酥登轎,小蛟龍們便開始吹奏嗩呐。
嗚啦嗚啦的嗩呐聲亂吹一氣,未酥掀開轎簾怒視辰景,辰景卻心不在焉,時而訕笑,時而皺眉。
“都在幹什麼!”主家迎親的子弟邁步走來,哄散了小龍眾。
闊麵纓須的漢子走到轎前,細聲說了些什麼,未酥沒做聲。漢子又左右顧盼,看到辰景,冷眉一指遠處。
辰景覷了他一眼,又看到前方身著黑色冕服的萬頃,踱步走了過去。
一疊紅紙遞進了轎廂,辰景還沒走到萬頃那兒,猝不然就聽到一陣振聾發聵的龍吟。
猛回頭,未酥化成數十丈的青鱗蛟龍,怒不可遏地在轎墟上咆哮。
娘家的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衝上前來將漢子圍住。漢子滿臉尷尬,張口欲言,卻緊張得不能言語。
反觀萬頃,沒有過來,他站在妖群裏,不安地緊握著拳頭。
“怎麼回事!”辰景嗔斥,劍眉倒豎,抬頭怒視這個比他高半截的漢子。
周圍那麼多隻眼睛,漢子有怒不敢發作,沉聲道:“公主還請斟酌!”
未酥啐了一口,“他還真敢找替身,以為老娘嫁不出去了?”
未酥她娘跑到跟前,親昵地撫順她的逆鱗,語重心長道:“好不容易有妖怪願意娶你,還是胞兄,有什麼話咱好商量!”
未酥一看娘來了,淚眼婆娑地嚷道:“娘,萬頃他肯定躲在哪裏啃書去了,他竟把他的蛻身招來跟我拜堂!你女兒結個婚就那麼困難嗎?”
“的確很困難!”阿娘忖思,回頭看到女兒真個落淚了,又手忙腳亂地安慰,“蛻身是他曾經的一張皮,可以代表他嘛!”
“那你還是我阿娘,為什麼不代表我呢!”未酥嘟著嘴,自知失言,不得不表現得更加委屈來揭過。
“娘,你女兒一輩子就嫁這麼一回,你說他找來一個替身,說出去多讓妖笑話啊!”頓了頓,未酥把頭埋在阿娘肩頭,撒嬌道:“親娘啊,我不嫁了!”
親娘想了想,大手一揮,怒斥那漢子:“快去把萬頃找來!你們也真是的,不知道我女兒糙心麼?你們這是沒事找事!”
漢子連連點頭,那邊假萬頃仍癡癡地望著這邊,聞著酒宴的香味口水淌了一地。
中場休息,客人們饑腸轆轆地幹坐在酒席上,可惡的主人不給發碗筷,而吉時早就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