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皮包,好在藏在夾層裏的護身符還在。這枚護身符是四五年前卓皓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據說是是爬上九華山求來的,能夠保佑體弱的他變得越來越健康。雖然這麼多年看下來,這個護身符並沒有什麼效用,但穀雨還是一直把它珍藏在身邊。之所以拚命去追回皮包,也是為了它。
宋淼睜開眼,麵前是模糊一片,他使勁揉了揉眼睛,看到的是潔白的天花板和兩旁散發著溫柔白光的日光燈。
不是自己家斑駁的牆麵和爬了很多灰塵蟲子的燈。
“這是哪兒?”他問自己。
身上蓋著幹淨的白色被子,有一股清冽的消毒水味,腦袋下麵的枕頭是柔軟的,而且墊了兩層。
好久沒有這麼神誌清醒過,仿佛是做了個春秋大夢,一覺醒來,整個世界都不再那樣充滿疲倦和勞累了。
“你醒了?”
聲音從左手邊傳過來。
宋淼扭過頭,發現說話的是和他一樣睡眼惺忪的男人,隻不過那男人看起來比他大幾歲,白色的襯衫外麵套著卡其色的圓領毛衣,袖口挽了起來,正在揉著眼睛。
“你是誰?”
“我還沒問你是誰呢?”那男人將宋淼握著被子的手掰開,扶著他的頭讓他重新躺下,並把被子掖好,“勞累過度,低血糖。沒想到你們幹小偷這行的這麼辛苦啊?”
宋淼臉一紅,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記起來了。
麵前的男人不就是那個在機場對著手機傻笑的男人嗎?毫無防備心理,隨意地推著箱子,皮包也用兩根指頭拎著,不搶他搶誰?可是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裏?他又為什麼陪伴在自己身邊?
宋淼有些慌張地將被子顛來倒去翻了幾遍。
“怎麼?還在找你的戰利品啊?”男人挑挑眉毛。
宋淼長歎一口氣,完了,已經過了最後的還債期限。
“你叫什麼名字?”
“宋淼。”
“哪個淼?三水?”
“對。”
“看樣子是個五行缺水的,巧了,我能灌溉你。我叫穀雨。”
什麼怪名字,宋淼抿了抿幹澀的嘴唇,要是真想灌溉我,就把我辛苦搶來的皮包還我。
“喝口水吧三水。”
“別叫我三水。”宋淼接過杯子,還是不爭氣地一飲而盡。
“哈哈哈,你還挺凶的啊。”穀雨笑聲爽朗,一下子擊潰了宋淼的所有防備。他從錢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在宋淼麵前晃了晃,“你很缺錢,對不對?”
“嗯。”
“我可以幫你,不過你要保證你的理由可以打動我。”
在這個人心涼薄、每個人隻顧自己的社會,再真摯感人的故事也未必能將人打動,畢竟不是切膚之痛,他人又怎麼能明白呢?
宋淼搖搖頭,麵前這個穀雨,很可能是個無聊的紈絝子弟,否則怎麼被搶了也不生氣?還笑嘻嘻地救人、甚至想要聽故事呢?這樣的人,跟自己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跟他說再多也是浪費時間。他掀開被子想要下床,俯下身在床下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自己的鞋子。
“你那雙鞋子底都漏了,我就扔了。”
“誰允許你隨便扔別人的東西?”
“......”穀雨沒想到宋淼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他收斂了笑容解釋道,“把你抬病房來的路上,它就從你腳上掉下來了,我看碼數也不對吧?索性就扔了。”
宋淼的拳頭死死地握緊了床單,他在克製自己的怒火,如果再打架,就更沒錢賠償了。他轉過身,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對穀雨說,“我知道我的鞋子大,因為那是哥哥的鞋子。如果鞋碼正好,我也不會跑的這麼慢,也就不會被你追上了。”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的鞋子?”
宋淼不想再多做回應,好在醫院是有拖鞋的,能穿就行。他踩上拖鞋便往外走,把房門甩得巨響。
這不是一院,除了母親接受治療所在的一院,H市的其他醫院他都沒有去過,才走出了大樓,宋淼就迷路了,他茫然地左轉右轉,不知道大門在哪裏。穿著病號服,踩著醫院的拖鞋,不時有經過的醫生護士上前來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他不停地搖頭。
難道要這樣出去嗎?沒有家門鑰匙,穿成這樣去看望母親,肯定會讓她更加擔心。在醫院裏搶套衣服穿?那也太不道德了。
人生怎麼會艱難至此?
宋淼在花壇邊坐下,夜風還是有點涼的,讓他不得不將全身都縮在一起。
“怎麼不走了?”
不知什麼時候,穀雨又神出鬼沒地出現了,坐在他的身邊,將一件大衣蓋在他背上。
宋淼無言,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爭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