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墨色山河 淩雲壯誌(2 / 2)

“沒關係?你可知他為何被罷官嗎,是因為他在朝堂上為你求情了,他拒絕帶兵去扶風甚至阻止朕舉兵出關,一心想要說服你歸順,現在已經成為眾矢之的了,他從來都是個不願等待的人,現在卻,你還要說沒關係嗎”。春風把趙墨淩的話一字一句的送到了扶桑心底,清晰明了的砸進了她的心湖,泛起了一層漣漪,她愣在了那裏

“看來他連這個都沒告訴你呀”

是呀,他沒告訴她,她從未問過他為何閑置在家,他也隻笑著說皇上放他的假,他說的輕鬆,她就信了

“扶風王,和朕說說你的家鄉吧”趙墨淩把黑子一顆顆的收進紅木的盒子裏,隨手收起了白子,他的手指很長,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很是儒雅,他抬起頭安靜的看她,剛才的怒氣慢慢消了

扶桑愣愣的回神,然後開始慢慢講起了她的家鄉,講草原雪山,羊群駿馬,講藍天白雲,飛雪黃沙,講牧民家的小娃娃,講古道茶寮裏慈祥的婦人,趙墨淩看著她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比陽光落在湖水裏還亮,他看著她笑的和平和,眼底的幸福掩飾不住。趙墨淩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父皇,那個英年早逝壯誌未酬的男人,他待他極好,他崇拜他,所以小時便發誓,哪怕窮盡一生也要實現他統一天下的願望,其實他自己也是個不喜歡殺戮的人,他想要一個和平富裕的天下。可是人有時就是固執的可怕,他想,他,重行和眼前這個少女都是這樣的人。他聽她說起雪山草原的時候眼底露出了向往的神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她說的對,宮牆太深,隱不住的寂寞夜雨,走不完的朱門紅牆,小時候他也向往過外麵的世界,可惜宮牆太高,他爬不出去,每次不是從上麵摔下來,摔破了胳膊,他偷偷用布自己纏好,就是被父皇發現,嚴肅的訓斥,父皇總會對她說“淩兒,等你長大,必得到最好的江山”。歲月無情,他向往過的恐怕隻能成為過往了,如今的他也背負的太多。望著彎起嘴角笑著的扶桑,趙墨淩漸漸失神,他們本來可以成為朋友的,可惜了。

“是很好,真的好”他看了一眼扶桑,微笑著說,又把黑子從紅木盒子裏一顆顆的取出來擺在棋盤上,一個圍城,中間有一顆白子。“所以,我更要得到,扶桑,你們逃不掉的”他撿起白子放進了盒子裏,棋盤之上再無白子。

“那就來吧,我在扶風等著”扶桑收起臉上的笑容,看著趙墨淩,眼神一如那日在風雪裏對著倨傲少年

“朕剛才還在想該不該放你回扶風,若是你死在關內,或者我們以你的名義派使者到扶風說他們的王已經歸順,你說他們會不會歸順呢,可是,朕想要一場公平的較量,你知道朕的夢想是什麼嗎,就是幫著父皇完成他的願望,其實,朕,並不喜歡殺戮與野蠻。扶桑,你剛才隻說了你心中的扶風,那麼美,隻是因為那是你生活的土地,那你可知我眼底的扶風,饑餓與寒冷,貧窮與苦難,刮不完的風沙,看不完的枯草荒蕪,你為何不說這些,你的子民活的並不好不是嗎?看到江南的富庶了嗎,你在堅持什麼?

”你在堅持你父皇的願望,而我亦在守護我阿爸的夙願,草原兒女從不懼怕苦難。“她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風一吹,揚起她的一縷頭發拂到了他的臉上,關外的風沙吹襲的她的頭發不似江南女子的發那般柔順,幹澀的枯燥。打在他的臉上癢癢的,趙墨淩忽然有些煩躁。他起身,說了句”回去吧,記住,若不歸順你和重行始終是敵人“。然後便走出了亭子,沿著小路走出了園子。背影孤傲高貴。扶桑沿著柱子坐下,低頭看著遠方的假山,不知何時,黑衣的少年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她看著假山,他看著她。柳絮飄得很慢,風仿佛已經停了,四周很安靜,隻有潺潺的流水聲,陽光越過東麵的假山,越過頭頂的亭角,開始慢慢西斜,她依舊坐著,他依舊站著。陽光從身後穿過亭子,遠處不知誰家小姐又談起了悠悠的相思曲,咫尺天涯,一步之地,無法跨越,春風過處花落盡,一地相思怎拾得,暮色四合,遠山如黛,一派江南水墨時。

”扶桑,該吃晚飯了,“他在背後輕輕喚她,聲音有些沙啞,扶桑轉身,身後已經無人,隻有淡淡的茶花香飄蕩在亭裏,遠處石階上一個黑色的身影漸行漸遠,扶桑起身,拉平了衣角,看了眼西天的點點血紅,又看了眼延伸到遠處的石階,消失在了暮色裏。

第二日天還未亮扶桑就走了,不告而別,她穿著草原的騎裝消失在黎明安靜的長街,晨風吹起了門後少年的白色中衣,路重行散著發,隻穿了一件中衣,他立在門口看著青石孤寂的長街,看著扶桑策馬而去,張了張口,最終一個字也沒說,街道寂靜了下來,青色的天空有幾朵淡淡的白雲散散合合,他關上了門,終是把那句還未說出口的話關在了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