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揚起漠北的鷹旗，溫暖的篝火小心翼翼得跳躍著，善良的牧民們圍著明亮溫暖的篝火歡樂的跳著舞，人們用酒杯斟滿美酒，用胡琴拉出草原的柔情，人們笑著唱著跳著，用最大的熱情回報著漢人的使者，恩人。扶桑穿著盛裝坐在高坐之上安靜的一杯杯的喝酒，額頭綴著的紅色瑪瑙在燈火搖曳裏襯著他發紅的臉頰越發的鮮紅明亮。她的眼睛很亮，仿佛照進了萬家燈火，今天是漢人的年，帳外喧鬧不已，她卻覺得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天闊雲低，狂風將至，她想逃卻不知逃去哪裏？暮色低垂，荒無人煙。她一杯一杯的喝著，底下的扶風貴族和臣子還有關內來的遠客們都安靜的看著王座上安靜的扶桑，沒人說話，隻有淺淺的一片呼吸聲，扶桑端著酒杯走下高台，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倒，幸好有個老臣將她扶住，她朝他們一一鞠躬，她不說話，隻是一杯杯的敬酒，等看到路重行時，她停下腳步，倒了一杯酒遞給她，朝他鞠了一躬說是謝謝他們。路重行看見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她起身時他看見了她眼底的一片亮光，在燭火下，有欣賞有無奈還有堅持。寂寥而璀璨，帶著女子的柔和。她轉身放下酒杯，走出了帳子，隻說讓他們自己喝。她累了。
喧鬧和篝火漸漸消失在了身後，前麵是厚重的夜色，耳旁冷風呼呼，扶桑策馬狂奔了一段路，冷風催酒醒，她翻身下馬，找了一塊大而幹燥的石頭坐下，掏出一個大的牛皮壺，裏麵灌滿了燒酒，她大口大口的喝著，嗆得眼淚直流，身後有馬蹄聲傳來，她轉身，有個黑影飛奔而來，她轉身繼續喝酒，半晌有人在她身邊坐下，不用轉身她都知道是誰，因為她聞見了淡淡的茶花香，江南的茶花香。“為什麼一個人來這兒，這麼黑，不怕嗎？”黑衣少年點燃一個火把插在雪地裏問道。
“這裏是我家，我怎麼會怕”她把酒遞給他，他愣著接過，喝了一口，覺得暖和了許多，他緊了緊衣領便聽見她平靜的開口“以為你喝不慣呢，剛才我是真的感謝你們的，雖然你們的目的並不單純，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們，救了那麼多牧民，路重行，知道嗎，我其實是佩服你的，很久以前，就佩服你了，揚名天下的白馬將軍，以前我還想過你的模樣呢，我想你肯定是個很凶的人，現在見到了，果然是個很凶的人，哈哈”扶桑眯著眼笑，咕咚喝下一口熱酒。她睜開眼看著夜色，火光照進她的黑眸，溫和而真誠。眉目俊朗的男子笑著摸摸她的頭說他哪有那麼凶，扶桑皺著眉躲過，放下牛皮囊子，把頭埋進腿彎裏說“不凶，怎麼會想著要我們無家可歸呢”，夜風輕輕的把扶桑的話送進了路重行的心底，他默然無語。隻有夜風摩擦衣服的索索之聲，很久，扶桑又繼續開口“那時，我在想扶風最弱的時候，虎視眈眈的異國會不會派兵來攻打我們，要是你來了，我打不過要怎麼辦呢，我雖然佩服你，佩服你年紀輕輕就能保家衛國，可是即使是佩服，我還是要和你為敵，因為我也要保護我的國家，那日，有人在雪裏撿到了名貴的大裘，在茶寮看見你舉著杯子安靜的喝茶時，我就知道是你了，我雖然沒見過你，但我就知道那是你，路重行，漢皇真的不能放過扶風嗎？”風一刮，扶桑的聲音有些飄渺，夜，很寂靜，炭火焚木，火把劈裏啪啦的響著，火光搖曳，地上蜷縮的影子微微晃動。
“扶桑，告訴我，你有能力要你的民族不再懼怕寒冬，天災和人禍嗎？如果，你告訴我你能做到，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可是如果你的堅持隻會讓你的子民更痛苦呢，下一個寒冬，誰來拯救幫助他們，人們有時固執的堅持了不該堅持的”路重行扳過扶桑的雙肩，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的認真，扶桑掙開他的雙手，淡淡的說“固執的是你們，為什麼就不肯和平共處，何況，路重行，你又不是漢皇，你肯給我們機會，你們的王肯給嗎，給過之後呢，你們會放棄攻打我們？”扶桑一字一句，問的路重行啞口無言，他那夜第二次啞口無言了，有一瞬間他也在想，在懷疑他一直堅持的真的就是對的嗎？忠於皇上，幫他完成他的願望，統一關外，開辟疆土，完成萬世之業。不在乎血腥和殺戮，不在乎家破和人亡，孤兒和寡婦。和平相處，他從沒想過。半晌，他想，他是對的，弱小隻能被強大征服，隻有強大才有控製一切的力量，隻有歸順，扶風才可以發展，扶桑就不會那麼累了。風吹落了滿地的沉默，涼石上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扶桑又一口一口的喝酒，酒已經冷了，喝進胃裏涼涼的，冷的心疼。
“路重行，今夜，我們是朋友，你隻是我佩服的人，我，隻是個佩服你的人，一個平凡的漠北女子。過了今夜，你還是白馬將軍，我還是扶風女王，來，我們切磋切磋，讓我看看你這將軍的武功有多厲害”。扶桑抹了一把嘴邊的酒漬，跳下石頭，站在雪地裏舉著刀看著路重行，火光投到地上的影子消瘦，卻筆直挺拔。她朝他挑眉，他笑著問她會不會趁機謀殺他然後動作輕快的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寒光交錯，寂靜的寒夜裏響起了一片刀劍之聲，遠處關山肅立，近處皚皚白雪裏有兩條細瘦的影子在一片火光飄搖裏分分合合又難舍難分。
那夜，他們放下了彼此的立場和敵視，在雪原上酣暢淋漓的打了一場，他是堅毅俊朗，黑袍翻飛的江南少年，她是堅強美好，白衣烈烈的漠北少女。那夜寧靜的美好，他們當真是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