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洋車上是一個很好讀書的地方,拉到了車夫自然會停下,不像乘電車一不當心就駛過了目的地。可惜我現在隻能走路,沒有乘洋車的福分了,每天白白地在街上糟蹋了一兩個鍾頭。哦,如果我能利用這種時間讀書的話……
治學貴有才、學、識繆鉞
四川大學曆史係教授繆鉞先生,是著名的曆史學家、文學史家,又是詩人、書法家。繆鉞先生畢生筆耕不止,育人不輟,是一位深受人敬愛的教育家。
先生治學執教60年,學識淹貫,經驗豐富,不少刊物編輯、青年學人,來請教治學之道。先生總結畢生經驗,提出三個結合作為治學的蘄向。這三個結合是:論史結合,文史結合,古今結合。先生闡述說:
“所謂論史結合,就是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時,一定要聯係實際,一切從實際出發而不是從概念出發。在掌握大量資料之後,再用理論進行分析,提出論點,論從史出,避免‘左’的教條之弊。
“文史結合是我國文化的優良傳統。文學與曆史兩種學科本來是息息相關、互相滲透的,所以我國古代優秀學者往往是文史兼長的。治文學的要知人倫世,要研究作家、作品的時代背景,就離不開廣博的曆史知識;而曆史是人創造的,史書僅僅記載曆史人物的表麵活動,而人物的內心世界則往往在文學作品中透露出來,亦即所謂‘心聲’。由文學作品探索一個人物或一個時代的‘心聲’,對曆史的解釋更能深透。我在大學教書,既教過文學課,也教過曆史課,我作科研也是二者兼顧。我的專著,如《元遺山年譜彙纂》、《杜牧年譜》、《杜牧傳》、《讀史存稿》、《冰繭盦叢稿》等,都是文史結合的產物,其中也偶爾有與哲學結合的。”
先生是以文史見長,其實對先秦諸子的哲學思想乃至魏晉的玄學,也都下過相當功夫。《冰繭盦叢稿》即是熔文史哲於一爐的代表作,是稿中所輯錄的20餘篇論文,自30年代初,迄於1983年,長達半個世紀,先生廣涉經、子,出入文史,治學道路上的雪泥鴻爪,依稀可見。
先生繼續闡述說:“古今結合,又是我國治學的一個優良傳統,就是經世致用。研究古代的經學、史學、哲學、文學,其目的都是為了探索源流,提供借鑒,解決當世之務。顧炎武平生博覽群書,考證經史,而著眼於當時的‘天下郡國利病’,提供治國方案。所以我們治學,也應懷古為今用的精神,不可為古而古。尤其是研究曆史,其目的是要探求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而研究我國曆史,是要闡釋數千年中華民族興衰治亂之跡及學術文化之發展變遷,所以更應當具有‘通古今之變’的眼光。否則局限於一隅,其成就是不會大的。”
先生不無遺憾地回憶到:“還在30年代,精通中西文學的吳宓先生勸我治學應當兼通中西,多讀外國書。在浙大時,中文係主任郭斌和也曾幫助我讀西方書籍。可惜我偏愛漢學,未能深通西學。當今世界上,中外文化交流頻繁,所以在治學的道路上還應增加一個中西結合,我的這個教訓,尚望後學汲取。”
先生以為治學還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處理好博與專的關係,一是樹立才學識三長為追求目標。
做學問必須有所專精,如果隻是泛泛瀏覽,遊騎無歸,隻能“橫通”而已。先生以為:“專精必須建立在廣博的基礎上,如果根基淺薄,就欲專精,在一個狹小的範圍內徘徊探索,即使能寫出一兩篇文章,略有成就,以後也難以再向深廣發展。譬如花樹,生長在深山大澤中者,經過長期風霜鍛煉,雨露滋潤,根深葉茂,生生不息,能不斷開花結果;若在溫室培養,雖然勉強開放幾朵小花,但很快就會凋謝枯萎,因為缺乏後勁。”先生告誡青年說,做學問切忌急功近利,要有範文瀾先生所說的“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的精神。唐人劉知幾論治學貴有才、學、識三長。就是說,要具備精辟的見解,廣博的知識,卓異的才華。當然,同時具有這三長者,頗為不易,這是一個很高的境界。不過有誌於治學者應以它為追求的目標。
先生還說到,治學要善於借鑒前哲先賢的經驗。古人治經,講究師承家法,這是我國古代的教育傳統;今人讀書,從小學到大學,師長太多,師承不顯。不過善學者,在自己的心目中,還可以樹立一兩個榜樣。先生舉例說:王國維先生沒有教過我,我也沒有當麵請教過,他逝世時,我才23歲,但卻是我的一位私塾的師長,深受他的影響。因為王國維學問廣博,著述宏富,識解精卓,能利用新出土之文物與文獻資料互相參證,並運用西方的觀點與方法,開辟治學之新領域與新方法。我讀王國維、陳寅恪兩位先生的著述,常感到他們的文章有靈光閃耀,不但獲得許多新知勝解,而且在治學的途徑與方法方麵,也獲得指導。
先生曾寫過一首《夜讀》詩,自述治學之經驗:
少時佇興親書卷,如向深山踽踽行。
觸眼峰巒亂稠疊,回頭脈絡盡分明。
九原隨會猶能作,並世揚雲敢互輕?
後世視今今視昔,夜燈下筆悟平生。
讀書老舍
若是學者才準念書,我就什麼也不要說了。大概書不是專為學者預備的;那麼,我可要多嘴了。
從我一生下來直到如今,沒人盼望我成個學者;我永遠喜歡服從多數人的意見。可是我愛念書。
書的種類很多,能和我有交情的可很少。我有決定念什麼的全權;自幼兒我就會逃學,愣挨板子也不肯說我愛《三字經》和《百家姓》。對,《三字經》便可以代表一類——這類書,據我看,頂好在判了無期徒刑後去念,反正活著也沒多大味兒。這類書可真不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犯無期徒刑罪的太多;要不然便是太少——我自己就常想殺些寫這類書的人。我可是還沒殺過一個,一來是因為——我才明白過來——寫這樣書的人敢情有好些已經死了,比如寫《尚書》的那位李二哥。二來是因為現在還有些人專愛念這類書,我不便得罪人太多了。頂好,我看是不管別人;我不愛念的就不動好了。好在,我爸爸沒希望我成個學者。
第二類書也與咱無緣:書上滿是公式,沒有一個“然而”和“所以”。據說,這類書裏藏著打開宇宙秘密的小金鑰匙。我倒久想明白點真理,如地球是圓的之類;可是這種書別扭,它老瞪著我。書不老老實實的當本書,瞪人幹嗎呀?我不能受這個氣!有一回,一位朋友給我一本《相對論原理》,他說:明白這個就什麼都明白了。我下了決心去念這本寶貝書。讀了兩個“配紙”,我遇上了一個公式。我跟它“相對”了兩點多鍾!往後邊一看,公式還多了去啦!我知道和它們“相對”下去,它們也許不在乎,我還活著不呢?
可是我對這類書,老有點敬意。這類書和第一類有些不同,我看得出。第一類書不是沒法懂,而是懂了以後使我更糊塗。以我現在的理解力——比上我七歲的時候,我現在滿可以作聖人了——我能明白“人之初,性本善”。明白完了,緊跟著就糊塗了;昨兒個晚上,我還挨了小女兒——玫瑰唇的小天使——一個嘴巴。我知道這個小天使性本不善,她才兩歲。第二類書根本就看不懂,可是人家的紙上沒印著一句廢話;懂不懂的,人家不鬧玄虛,它瞪我,或者我是該瞪。我的心這麼一軟,便把它好好放在書架上;好打好散,別太傷了和氣。
這要說到第三類書了。其實這不該算一類;就這麼算吧,順嘴。這類書是這樣的:名氣挺大,念過的人總不肯說它壞,沒念過的人老怪害羞的說將要念。譬如說《元曲》,太炎“先生”的文章,羅馬的悲劇,辛克萊的小說,《大公報》——不知是哪兒出版的一本書——都算在這類裏,這些書我也都拿起來過,隨手便又放下了。這裏還就屬那本《大公報》有點勁。我不害羞,永遠不說將要念。好些書的廣告與威風是很大的,我隻能承認那些廣告作得不錯,誰管它威風不威風呢。“類”還多著呢,不便再說;有上麵的三項也就足以證明我怎樣的不高明了。該說讀的方法。
怎樣讀書,在這裏,是個自決的問題;我說我的,沒勉強誰跟我學。
第一,我讀書沒係統。借著什麼,買著什麼,遇著什麼,就讀什麼。不懂的放下,使我糊塗的放下,沒趣味的放下,不客氣。我不能叫書管著我。
第二,讀得很快,而不記住,書要都叫我記住,還要書幹嗎?書應該記住自己。對我,最討厭的發問是:“那個典故是哪兒的呢?”“那句書是怎麼來著?”我永不回答這樣的考問,即使我記得。我又不是印刷機器養的,管你這一套!讀得快,因為我有時候跳過幾頁去。不合我的意,我就練習跳遠。書要是不服氣的話,來跳我呀!看偵探小說的時候,我先看最後的幾頁,省事。
第三,讀完一本書,沒有批評,誰也不告訴。一告訴就糟:“嘿,你讀《啼笑因緣》?”要大家都不讀《啼笑因緣》,人家寫它幹嗎呢?一批評就糟:“尊家這點意見?”我不惹氣。讀完一本書再打通兒架,不劃算。我有我的愛與不愛,存在我自己心裏。我愛念什麼就念,有什麼心得我自己知道,這是種享受,雖然顯得自私一點。
再說呢,我讀書似乎隻要求一點靈感。“印象甚佳”便是好書,我沒工夫去細細分析它,所以根本便不能批評。“印象甚佳”有時候並不是全書的,而走書中的一段最入我的味;因為這一段使我對這全書有了好感;其實這一段的美或者正足以破壞了全體的美,但是我不去管;有一段叫我喜歡兩天的,我就感謝不盡。因此,假設若我真去批評,大概是高明不了。
第四,我不讀自己的書,不願談論自己的書。“兒子是自己的好”,我還不曉得,因為自己還沒有過兒子。有個小女兒,女兒能不能代表兒子,就不得而知。“老婆是別人的好”,我也不敢加以擁護,特別是在家裏。但是我準知道,書是別人的好。別人的書自然未必都好,可是至少給我一點我不知道的東西。自己的,一提都頭疼!自己的書,和自己的運氣,好像永遠是一對兒累贅。
第五,哼,算了吧。讀書要打好基礎華羅庚
有人說,基礎、基礎,何時是了?天天打基礎,何時是夠?據我看來,要真正打好基礎,有兩個必經的過程,即“由薄到厚”和“由厚到薄”的過程。“由薄到厚”是學習、接受的過程,“由厚到薄”是消化、提煉的過程,譬如我們讀一本書,厚厚的一本,加上自己的注解,就愈讀愈厚、我們所知道的東西也就“由薄到厚”了。但是,這個過程主要是個接受和記憶的過程,“學”並不到此為止,“懂”並不到此為透。要真正學會懂還必須經過“由厚到薄”的過程,即把那些學到的東西,經過咀嚼、消化,融會貫通,提煉出關鍵性的問題來。我們常有這樣的體會:當你讀一本書或是看一疊資料的時候,如果對它們的內容和精神做到了深入鑽研,透徹了解,掌握了要點和關鍵,你就會感到這本書和這疊資料變薄了。這看起來你得到的東西似乎比以前少了,但實質上經過消化,變成精練的東西了。不僅僅在量中兜圈子,而有質的提高了。隻有經過消化提煉的過程,基礎才算是鞏固了,那麼,在這個基礎上再練,那就不是普通的練功了;再念書,也就不是一本一本往腦裏塞,而變成為在原有的基礎上添上幾點新內容和新方法,經過“由薄到厚”和“由厚到薄”的過程,對所學的東西做到懂,徹底懂,經過消化的懂,我們的基礎就算是真正的打好了。有了這個基礎,以後學習就可以大大加快。這個過程也體現了學習和科學研究上循序漸進的規律。
有人說,這樣踏踏實實、循序漸進,與雄心壯誌、力爭上遊的精神是否有矛盾呢?是不是要我們隻搞基礎不攻尖端呢?我們說,踏踏實實,循序漸進地打好基礎,正是要實現雄心壯誌,正是為了攻尖端,攀高峰。不踏踏實實打好基礎能爬上尖端嗎?有時從表麵上看好像是爬上去了,但實際上底子是空的。雄心壯誌隻能建立在踏實的基礎上,否則就不叫雄心壯誌。雄心壯誌需要步驟,一步步地,踏踏實實地去實現,一步一個腳印,不讓它有一步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