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控製著自己的手,輕輕放下毫管,將視線自宣紙上抬起。
一頭青絲挽了個簪,一襲青衣簡樸淡雅,精致的小臉上現出的神情恬澹,全不似桃李年華的顧盼生姿,亦不複她當年的俏皮靈動。
她望向他的眸,忽而勾起嘴角,竟是在微笑了:“原來,你此番下江南是為了這一樁事。你當時不是告訴我,你是去巡察民情的嗎?”
她的笑,和以前一樣甜,卻又有什麼不太一樣。他一時竟看得癡了,良久方答道:“嬿兒,對不起。此事牽連甚廣,不能走漏了消息,所以我才……”
“不必抱歉。”她仍是那樣微笑著,“你辦事周全,應當的。”
“你不氣惱便好。”馬澄自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漆木匣,匣子上繡著精致的雲紋,“聖上寬宏仁德,非但沒有怪罪我辦事不力,反而恩賜這對翡翠玉鐲,賀我們新婚之喜。”
吳嬿兒聽著,麵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幾分。她繞出桌案,走上前去,自他的手中打量著靜靜躺在匣中的一對凝脂般的玉鐲:“我不懂玉,但這對鐲子看著好看。更何況皇上恩賜的,必是好的。阿澄哥,皇上很器重你,你好好地當官,一定會飛黃騰達的。”
“你既喜歡這鐲子,那便好生收著罷。喜宴那日戴上,也不辜負陛下恩典。”
她一怔,點點頭,鄭重地接過錦盒。
陷入了無話可說的沉寂之中,不知為何,重逢後,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當年聊不盡的話題、說不完的私語。
“我在想,婚期將至,這心中還有些忐忑緊張。”馬澄自嘲地笑著,“還是你鎮定些,閑來無事練練書法……哎,你寫的是何字?”
聞言,她頰上的潮紅隱現,卻隻是立在原地,任馬澄去取案上的字來看。
她的字蠅頭小楷,比之當年進益非凡。一張白紙上零零落落地寫了好些小字,馬澄細細端詳著,點頭稱是:“你的字秀氣了不少,可不再像當初,盡寫些鬼畫符了!”
嬿兒勾了勾唇:“阿澄哥,你這是在誇我嗎?”
“當然是啊!”他信誓旦旦地點著頭,視線在紙麵上遊走。突然,他的目光滯留在一處,眼眸中閃過了什麼。
“遽”字筆畫複雜繁瑣,看得出來,她一連練了好幾遍,寫得愈發像模像樣了。隻是,在那密密麻麻的數個“遽”字的最後,不顯眼地跟著三個字“掩其耳”。這三個字,筆鋒發虛,像是鬼使神差,毫無道理。
“遽——掩其耳。”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抬眸望向女子。
“嬿兒?”
“好了,不過寫著頑的,你別看了!”
她抬手來奪紙頁,馬澄亦不阻擋,任她把帖子拿回去了。
“挺好的,寫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是嗎?”她微微頷首,將紙張對折起,隨手壓在了鎮紙下。
馬澄隻是負著手,靜靜看著她,有一種淡淡的悵然。
察覺出他的失神,吳嬿兒輕聲喚道:“阿澄哥?”
“嬿兒,”掙了掙,他終是吞吞吐吐地開了口,“五日後便是你我二人的大婚之日了。你——你,準備得差不多了嗎?”
吳嬿兒輕輕地合上掌中的錦盒,答道:“喜宴的東西下人都籌辦好了,我這裏甚麼都不缺。”
“那……那就好。”
其實,他想問的,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