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皇上,西昌侯求見。”
“你下去準備罷。”蕭昭業睜開眼,朝馬澄淡淡地揮了揮手,朗聲道:“請他進來!”
蕭鸞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來,與馬澄錯身而過,稍稍側目,受了對方一禮,繼而行至堂屋中央,躬身行禮,聲如洪鍾:
“老臣參見皇上!”
西昌侯蕭鸞乃先帝欽定的輔政大臣,德高望重,早已獲許,麵聖之時不必行大禮。
“柱國快快平身,賜座!”
“謝皇上!”
“天色已黑,還請柱國跑這一趟,實是事出緊急。”蕭昭業頓了頓,麵露悲慟,“五爺爺……歿了。”
“甚麼?皇上說宣照他……”蕭鸞瞪圓了眼,既驚且急地問道,“怎麼回事?”
“五爺爺今日午後堪堪抵京,飲了禦賜的蓮沉釀而毒發身亡。太醫已經查驗過了,酒中含有鉤吻。”
蕭鸞痛喝一聲,拍桌而起,咬牙罵道:“究竟何人膽大包天,竟……竟敢在天子腳下公然行凶,殘害皇室親王!老夫勢要,勢要抓出這亂臣賊子,將其碎屍萬段!”
“還望老柱國息怒節哀,務要保重貴體!”
“陛下,”蕭鸞忿忿拱手道,“老臣自請調查此案,定會揪出元凶,為宣照報仇!”
“老柱國莫急!朕另有要事依仗柱國。”蕭昭業抬手虛壓了壓,“柱國可知五爺爺進京的因由?”
蕭鸞兩道劍一般的濃眉一挑,麵露不悅:“老臣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先時沒有和柱國商議此事,是朕欠了考慮。”蕭昭業不卑不亢地說道,“現下,二叔頑疾纏身,不能理政。朕原想請五爺爺進京,暫理二叔之務,卻不料遭此劇變。血海深仇,就是掘地三尺,朕也定會將真凶繩之以法。然國事不可廢,柱國報效朝廷、殫精竭慮,實乃我大齊棟梁之才。還望柱國能代居二叔之位,保大齊國泰民安。”
“皇上言重了!老臣受先帝所托,豈有不盡心竭力的道理!皇上放心,朝廷中若有人膽敢造謠生事,老臣絕不會放過他!”
“有柱國此言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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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將二叔手中的權力也移交給了西昌侯?”何婧英手上的燭剪一顫,燭光滅了。
她扭過頭,皺著眉問道,“如此,西昌侯豈非壟斷了朝廷半壁江山?功高震主,不得不防啊!”
“事已至此,唯有兵行險招了。”他以手遮麵,緩緩地答道,仿佛累極,“西昌侯明麵上是謹遵皇爺爺遺詔,輔佐於我,卻並不可靠。現下,他儼然成了朝野中最有威望的股肱之臣。二叔請辭,五爺爺身隕,朝野動蕩……西昌侯明忠也好偽善也罷,在這個節骨眼上,唯有先以權位籠絡於他,徐圖後算。”
“你心裏有數就好了。”何婧英嘴上應著,同時以香引光,重燃了鎏金銅鹿燈。
“阿奴,你說,究竟是何人……”
“二叔的病如何了?他是非告老不可嗎?”何婧英操持著燭剪,走到下一盞燈前,輕輕抬起繡紋燈罩,漫不經心地打斷了他的話。
“派去探視的人回話,都說不太樂觀。”蕭昭業閉目搖搖頭,“有的時候,我倒真希望他是在裝病,無論是心灰意冷,還是另有圖謀,總比五……”
聲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張著口,在埋下頭的刹那間,眸中的沉痛之色顯露無疑。
“五爺爺閑居首陽山,樂得逍遙自在。是我以皇命逼他入京,是我給他送去含毒的蓮沉釀,是我讓他卷入朝野之爭中,引來了殺身之禍……”蕭昭業將頭埋在掌間,支著桌麵,痛苦地喃喃道。
何婧英心上一沉——傻瓜,為什麼怎麼都繞不開這個話題呢?不要想那麼多,一心揪出元凶,不好嗎?作為帝王,鐵石心腸一點,不該嗎?這胖老頭也真是的,見了酒就走不動道兒了。怎麼,怎麼也不知道小心一點……難道忘記了五叔婆還在首陽山上等著他嗎?
聽說她近來神智有些混沌了,有些人都記不太清了,可唯獨記著那個好背著她偷喝酒的老頭。她見著他了就會笑,連嗔怪鬥嘴都是含著笑意的……不過這樣也好,她不太記得人了,也就忘得快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