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曾把心思落在調查此事上?他可曾注意到自己身上常年帶著淡淡的烏頭氣味?”女子搖搖頭,輕歎著,“一年為期,到時若是查不出來甚麼,我便認了。”
“莫要胡鬧了。把你知道的線索細細說來,我自會派人暗裏查探的。”
“皇上這是不準了?”她仰起頭,目色澄澈而堅定,“那便請皇上賜民女一死,否則先太子暴病薨逝的因由終有一日會四海皆知,隻怕屆時眾口鑠金,陛下不得不徹查此事!”
蕭昭業麵無表情:“這算是威脅嗎?”
“亦無不可。”
“采婕,”他淡淡喚道,“不曾想我們會到今日這般……”
“世事多變。皇上縱然真龍天子,亦有料差的時候。”
“好……很好。”蕭昭業側身望向窗紗外清冷的月光,倏然笑將起來,“終究是這一筆孽債。”
笑聲戛然而止,他轉頭望向霍采婕,目色如皓月般森冷——
“一年為期。你贏了。”
言罷,他似怒非怒,拂袖而去。
榻上的女子靜靜地靠著,薄被下的柔荑鉸在一起,眸色沉沉的,看不清什麼。
那一晚的夜很沉,他在一處園子外默默立了良久,終是叩響了門扉。
跪迎的丫鬟顯然有些吃驚,忙不迭地說道:“回皇上,夫人已經歇下了。奴婢這便去……”
“不必了。”
他輕聲製止,緩緩轉身。走出院門的那一刹,他念起,這該是最後一次進這簇嫤苑了罷。
*
“皇上無嗣,東宮無主,你在幾日前便已下詔,拆除東宮苑牆,並入後宮。聖命不可易,忠孝需兩全,便隻餘下納采婕姐姐入後宮這一條路了……”何婧英仰頭問道。
蕭昭業一襲龍紋黃袍在燭光的襯映下熠熠生輝。他蹙著眉,點頭。
西廂雖然偏遠清靜,卻不是閉塞之所。既非兩耳不聞窗外事,她當真不知這一詔令?亦或是……
是非對錯又如何?她嗤笑自己的恍惚——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容忍這一切的嗎?這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開始,便受不住了?再怎樣,采婕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子罷了。
“多謝皇上的解釋。”她擠出一個笑容,“我明白的。”
女子大度的一笑顯然超出了他的預計,蕭昭業猶疑地輕喚著:“阿奴?你當真不怪我?”
“別小瞧我!”她雙瞳剪水,“隻怕以後我的‘妹妹’會多得數不過來,一國之母豈會沒有這點容人之量?更何況,這是她應得的。沒有被那場變故打垮,我替她高興。”
他怔怔地聽著,仿佛失神。
……
“微臣參見皇上!”
“嗯?”
“微臣參見皇上!”
“愛卿方才說了甚麼?”
“微臣!給!皇上您!請安!了!”
“哦,原來是八叔啊!幾月未見都快認不出來了。跪著做甚麼,快些起來罷,賜座!”
“謝皇上!”蕭子隆使勁地睜大眼珠,“專注”地盯著龍椅上那位的同時,利索地站起身,牙齒咬得“硌硌”作響,偏偏發作不得。
蕭昭業輕揮衣袖,一眾宮人有序地退出殿外。
殿門帶上的那一刹那,端坐座上的蕭子隆仿佛被解封了一般,渾身都舒坦起來了。
“這位愛卿。”蕭昭業緩緩行下丹墀,雖然繃著個臉,但不難看出他的眸中含著笑意,“你方才可是在瞪寡人?”
“就瞪你了又怎地?”蕭子隆心不在焉地拍拍方才行禮時衣袍沾上的灰塵,站起身來,“你小子!媳婦熬成婆了,就給我擺架子!不過,方才那聲‘八叔’叫得挺好,再叫幾聲聽聽?”
“好了好了,不鬧了。”蕭昭業笑道,“現下朝野已定,你總可以放心回來,安安穩穩地當個京官了罷?”
“吾皇有命,焉敢不從?不過你的調令可不可以不要寫得那麼正式啊?語氣那麼嚴肅,弄得好像建康有甚麼十萬火急的事等著我似的。這一路顛簸的,要是我的歆兒和孩子有個閃失,朝廷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