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非的頭腦漸漸從混亂中清醒。他想起那天在繡林山打傷一隻火狐,最後躺在路邊的卻是這位紅衣女子。他想起昨天上午自己坐在畫廊等候紅姝,但紅姝進入畫室自己卻渾然不覺。他想起剛才敲門無人應答,但看見一隻火狐自窗口閃入之後,房門應聲打開。他還想起了她那飄渺的眼神和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氣質……最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意中扮演了一回現實版聊齋中的男主角。

“這麼說,你、你真是一隻……”

紅姝含淚點頭,忽然跪在他麵前,泣聲道:“我母親誤入獵人圈套,眼看就要成為屠夫刀下亡魂,您若能救我母親一命,紅姝願意以身相報。”

餘子非扶起她說:“我要怎樣做,才可救得你母親?”

紅姝說:“你去菜市場,找屠夫買下那隻紅狐,然後載到繡林山放生,就算是救了我母親一命。”

餘子非說:“這個好辦,我馬上就去。”

他噔噔噔跑下樓,開車來到那菜市場,果然看見那個賣狐狸肉的攤位後麵的鐵籠子裏關著一隻火狐。就喊:“老板,這隻火狐,我要了。”

滿臉橫肉的屠夫看他一眼,臉上堆起生意人的假笑,說:“先生,您可真會挑。好嘞,我這就給您宰了它。”

餘子非忙擺手說:“不,不,我不要肉,我要活的。”

屠夫收住刀說:“也行,省得俺動手。”

餘子非拿出錢包問:“要多少錢?”

屠夫說:“8萬元。”

餘子非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這麼貴?”

屠夫說:“據捕到這隻狐狸的老獵人說,這可是一隻千年紅狐,吃了它的肉,不敢說長生不老,至少也能延年益壽。要您8萬元,一點也不貴。”

餘子非想起紅姝那雙婆娑淚眼和跪地哀求楚楚可憐的模樣,一咬牙說:“行。這隻火狐我要了,但我身上沒帶這麼多現金,你等會兒,我這就去銀行取錢。”

屠夫咧嘴一笑:“行,您可得快去快回,遲了被別人買走,可別怨俺。”

餘子非從銀行取了錢,買下火狐,直接把車開到繡林山,打開籠子,火狐回頭朝他望望,閃身鑽進山林深處,再也看不見蹤影。餘子非忽然聽見背後傳來抽泣聲,驀然回首,卻見紅姝正站在山道邊,朝著紅狐隱身的方向揮手道別。

回到人工湖邊的單身公寓,餘子非終於鼓足勇氣將揣在口袋裏的求婚戒指掏出來,雙手遞到紅姝麵前。紅姝癡癡地看著,竟再次流下淚來。她說:“你的心意,我早已明了。隻是你明明已知我乃異類,為何還要如此垂愛紅姝?”

餘子非脈脈含情地注視著她,說:“紅姝,無論你是人是狐,我都愛你,此情對天可表,如果我說了半句言不由衷的話,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剛說到這裏,就再也說不下去。

因為他的嘴,已被兩片涼涼的軟軟的嘴唇堵住。兩個相愛的人兒,就這樣忘情地吻在了一起。不知過了多久,餘子非的呼吸忽然變得粗重起來。他雙手攬住紅姝腰肢,緩緩向後退去,退去……他身後,就是紅姝屋裏那張柔軟的床……

一夜浪漫,難以言述。餘子非睜開眼睛,已是第二天早上。他伸手一摸,床的另一邊,已經冰涼。叫一聲“紅姝”,無人應答。他心中升起一種不祥之兆,急忙穿衣下床,一邊呼喊著紅姝的名字,一邊找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屋子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唯獨已不見房子的女主人。回過頭,發現枕頭下露出半截信封,急忙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張信箋,上麵寫著一行娟秀字跡:人狐殊途,有緣再見!留在信封裏的,還有昨晚他親手給紅姝戴上的那枚求婚戒指。

紅姝走了!他腦中轟然一響,跟著就發瘋般地開著車,趕到繡林山,對著山林大喊紅姝的名字。回答他的,隻有山野回蕩著的古怪的風聲。

一夜之間,餘子非仿佛蒼老了10歲。此後,他閉門謝客,躲進畫室,日夜作畫。在他畫布上出現得最多的,是一位紅衣少女的身影。他的畫技突飛猛進,很快躋身於一流畫家之列。

過了半年多時間,報紙上登出新聞,說本地警方破獲了一樁係列詐騙案,抓獲了一個詐騙團夥。他們最慣常使用的詐騙手法是由一名麵目姣好的年輕女子出麵,聲稱自己是修煉千年的精怪,以色相或情感媚惑男人,騙取男人的同情和信任,然後再說某條魚、某隻鳥或某隻狐狸,是自己的母親,慫恿受騙對象高價買走放生。行騙三年有餘,竟騙得贓款多達數百萬元。最令人稱奇的是,受騙對象眾多,卻罕有報警者。餘子非看了新聞,人就有些發呆。上網查看有關這條新聞更詳盡的內容,結果在網上找到了記者拍攝到的這個詐騙團夥的照片,共有兩男一女,但那女的,不是紅姝。餘子非拿出那隻沒有送出的求婚戒指,心裏想,這隻鑽戒也值兩三萬塊錢,如果她真是騙子,為何會給我留下?難道……

從此以後,餘子非就常常對著那枚求婚戒指發呆。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我遇上的,到底是狐精,還是騙子?這個問題,一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答案。

(責編: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