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小年夜，林府是紅色的。
那不是往年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也不是孩子們點燃的絢麗煙火。而是大片的腥紅，味道可怕得刺鼻，層層浸染了地上的積雪。
屍體在院裏躺得到處都是，有的地方都堆成了小山，林府裏充斥著死人們獨有的寂靜。
活人也是有的，那些穿著黑衣拿著長刀和弓箭的劊子手們，正在太監總管容成的指令下清點屍體的數量。
“容公公，屍首總共六十六具，並無活口。”領頭的劊子手過來報告。
“六十六具？無活口？”容成皺了皺眉。
“是，摧山行動可以宣告完成了。”
“林家有六十七口人。”容成麵無表情道。
“您的意思是……”
“林家並沒有被全滅，如何交差？”容成耳尖，話才落地，便聽到往後院的方向傳來“沙沙”一陣響，“什麼人？”
容成向領頭的劊子手使了使眼色，劊子手會意，拿上弓箭便追了過去。容成在院子裏，掃視著屍體，看到林喬雙目緊閉但已斷氣的臉，無奈地笑了兩聲。
林丞相，丞相……果然是坐得越高，摔得也就越痛呀。真真可惜了林家幾百年來世世為官，三朝為相，代代出忠臣好名聲，到最後也就落了個“通敵賣國，罪不容誅”的淒慘下場，實在是叫人悲戚。
容成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在王宮裏呆了這麼些年，早已看多了那些貴族、世家們的起起落落，丞相林家被突然滅了滿門，倒也不稀奇。
雪又下起來了，可蓋不住地上的大片血紅。一地碎玉，赤白交錯，猶如梨花凋落，美人泣血，看得人觸目悲涼。容成收回了目光，伸手接住徐徐飄落的雪花，看那一小朵不成形的冰晶在他溫熱的掌心消失不見，化成一灘水，頃刻間灰飛煙滅。
人生總是這樣無常的，這一秒你或許還身居高位，下一秒可能就會一敗塗地。隻是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一生坦蕩，有的人心懷鬼胎。前者即使最終冤死，也會覺得不枉度這一世，後者就算無疾而終，到死時或許也難以真正平靜。
林喬無異是前者。
林喬領死前的平靜讓容成終生難忘，從頭到尾，這個善良寬厚的中年男子麵上一直掛著寬慰的笑容，隻在知道家人們也要一同遭罪時才在他臉上看到了一抹悲痛。玥王要林姓在玥國絕，林喬隻說他“謝主隆恩”，除此之外他隻說過一句話，他說他隻是遺憾，不能再繼續輔佐王上了。
如此，是可憐還是可悲，容成已經分不清了，他隻覺著心中沉得，有些透不過氣。
“容公公，”追出去的劊子手已經回來了，手中拖著一具男屍，扔到一邊，“林家的‘第六十七口人’已死。”
容成收回思緒，伏下身，瞧了瞧屍體腰間掛著的刻了“林”字的玉佩，看了眼那個劊子手，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
“很好，”容成滿意地笑了笑，“行動，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