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繡的話,如珠玉落地,字帶鏗鏘之色,便是孫恪這時眼裏也露出了些驚詫的神色,更不用說殿內諸臣。
不過,孫恪也隻是略略的掃過了之後,便把自己的視線挪到了在諸臣中站在後麵的位置的阮非墨。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白錦繡的這番話,定是阮非墨教與她的。
“誰能說嗎?”
“允執厥中。”
答了白錦繡此話的是高坐龍位之上的孫昭,孫昭此時的臉色仍舊不辨喜怒,一句話答得也是水波不興。
“正是這句。此語出自四書中的《大禹謨》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
話到此處,已經無人可以再應著辯駁下去,此意出自聖祖之口,當時便是以安撫四夷為國策,所以,白錦繡的這句話明顯是在問他們這些人,難道是想要違背聖祖之訓嗎?
“臣居於契丹也不過是二年有餘,眼見著骨肉不能相親,夫妻不能相守,子嗣不能承歡於膝下,盜匪四起,民生塗炭,生靈凋敝,以我皇仁德,請賜給十數萬契丹人的鮮血和生命一處喘息生存之地。”
雙膝跪在地上,白錦繡此時顯得極是虔誠。
如果她這樣的虔誠能夠換得數十萬人的生路,那麼,便是此時要她做什麼,白錦繡也是心甘情願。
當日裏,完顏東興尋到她的藏身之處的時候,跪在了她的腳下,也是如白錦繡此時這般的謙卑。
當時白錦繡隻是看著以完顏東興以一國之尊,跪在她的門前三日未起,水米不進,覺得完顏東興的命她沒有白救。
隻是到了此時此地,白錦繡才恍然間明白了完顏東興當日不是給她跪下,而是在為契丹的子民祈求一條生路。
武德殿上,此時鴉雀無聲,白錦繡僅能聽到細碎的幾聲腳步聲響,片刻後,竟見一隻手遞到了她的眼前,金線繡龍,朱線化雲的龍袍的邊沿遮住了那隻手的大半。
耳邊是孫昭清清楚楚的聲音,語氣極淡。
“你起來吧。”
白錦繡伸右手,隻能示意著的搭上孫昭的指尖之處,抽身而起,起身之時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迎麵而來,逼得她不能抬頭。
“謝,皇上仁慈。”
之後有禮官宣她退下,白錦繡屏息靜氣,向後移著步子,一步一步的小心的退到了武德殿的門口處,待出了門以後,才敢轉過身,再下台階的時候,才恍然間驚覺自己的膝蓋已然是一分的力氣也沒有。
扶著朱漆紅柱,白錦繡站在柱後,狠狠的定了定神,大口的喘息著,直到自己感覺稍好了些,才移著步子出了正殿的角門。
角門處完顏烈已經等候多時了,見白錦繡走出來,抬步上前,語帶傲然的問她。
“國書收了嗎?”
“你是想他收了,還是不收?”
白錦繡冷笑著的站在完顏烈的麵前,淡聲對完顏烈講道。
“林某知道王爺的宏圖大誌,隻是,林某也親眼見著僅為了果腹,契丹子民是怎麼樣讓自己活下來的,草皮樹根皆能出了人命,再往下的,王爺還要聽嗎?”
這是白錦繡親眼所見,所以,這次她才如此心甘情願,才會這樣的費心周旋。
“我記得書裏有一句話,送與王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沒那個意思。”
完顏烈被白錦繡說得一時間沒了平日裏的氣焰,虎目也失了些顏色。
“我知道你是真心為了契丹,我隻是問你結果怎麼樣。”
“不。”
白錦繡搖了搖頭,唇角苦笑著。
“我誰也不為,隻是見不得那麼多人受苦。”
說不清楚心裏的感覺,一股無法言說的苦澀在白錦繡的心底裏蔓延開來,國,家,哪個才是百姓所需?
一個昌盛的帝國?
一個安穩的小家?
搖了搖頭,心中有太多的想法,卻身處於這樣的一個封建製度鼎盛的王朝,白錦繡不敢說自己倍感無力,可是,生存在她自己的自由思想和現實生活的夾縫裏,白錦繡已經感覺自己像是真的累了。
累得身上沒有半點的力氣。
“扶著我。”
淡淡的吩咐了完顏烈一句,白錦繡實在是自己走不動了,這皇宮裏的風真的是冷的,吹在已經濕透了的衣服上,更是讓人倍感冷意襲人。
完顏烈看了白錦繡麵色的蒼白,又見她這樣的神色,也不說話,一向是拿刀拿劍的手遞到了白錦繡的麵前。
白錦繡看了一眼,伸出右手,搭在完顏烈的左手之上,兩個人的手間隔著白錦繡身著袍服的內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