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隨筆(3 / 3)

筆記的事已經解決,她戴上耳機,輕聲哼唱起來。我則拆開信封,仔仔細細地讀了起來。

我將信件重新收起來,她也將頭上耳機摘下。和她談起我那位千裏之外的同學。我說一句,她總要反駁好幾句。

我問她:她又沒有得罪你,幹嗎對她有那麼深的成見?回答我的,是她微笑著將方才複印的講義卷成一個圓筒,對我的額頭的輕輕一擊……

2008.4.2

煙雨迷蒙的午後,沏上一杯清茶,輕輕地打開琴蓋。電視上正上演著一部肥皂劇。有些無聊。隻有坐在鋼琴旁,我才能找回些許自信與快樂。對我而言,傷感有時候反而令我覺得快樂。

媽媽說,我剛來的這個世上時,並沒有像其他的孩子那樣哭出聲來,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隨後便靜靜睡去。沒錯,就是一聲歎息。當時她和婦產科的醫生們見我沒哭,都萬分緊張,以為是宮內窒息或天生失語,全麵檢查後見一切正常,心中的石頭才算落地……

剛學會爬時,正是頑皮的時代。爸爸媽媽說,如果我從他們的視線裏消失,他們並不會著急,因為他們隻要往鋼琴下瞧去,總能見到我正抱著鋼琴腿傻傻而笑。爸爸媽媽笑著將我抱起,看我粉嫩的小手在琴鍵上撓來撓去,從此他們覺得,人生幸福如此,夫複何求

隻是,我這個人天生就很文靜,很善感,很憂鬱,不像是一個男孩子所應有的表現。

也許吧!窗外就是一條繁華的馬路,現代社會裏,連鄉村都變得這麼繁華、這麼喧囂。和繁華與喧囂一起膨脹的,還有人們的欲望……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不遠處巨大的商場海報上,一位美麗清純的女孩,渾身散發著迷人的青春活力,手持一瓶化妝品,向來來往往的行人保持著永恒的微笑。

我的手指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輕輕撫過,涓涓細流從指尖下緩緩流淌,激起心靈深處道道漣漪。活著的人,死去的琴聲,黑白相間的琴鍵,婉轉淒美的曲譜……巍巍如高山,洋洋如大河,隨著心跳的節拍,將世間一切貪嗔癡怨都融進正在彈奏的旋律中……

這個午後,注定因我的存在而美麗!

2008.4.8

吃過午飯,她到我們男生宿舍,問我有沒有要西的衣服。我說有啊,一大堆呢。她便一件件地將它們從創底下掏出來,抱了就走。我急忙攔住說者怎麼可以,我又不是不會洗衣服。她笑得彎下腰來,說等你洗,衣服就長毛了。一位室友很不客氣地拿了一件襯衣和一盒巧克力,一並遞到她的手裏。她將巧克力用襯衣包住,用力向室友擲過去:“去去去,沒長手啊?”室友不甘心,再追加一盒薯片,仍被她拒絕。再加上喜之郎,仍是不行。最後,所有的零食的價格已經超過了室友一個月的夥食費,他們之間的交易也還是沒有成功。

周五沒有課,和她一起走出校門。她指著賣冰激淩的小店對我道:“sia,天台熱了。”其言外之意,不言自明。我向她聳了聳肩,接著雙手一攤。她有些惱怒地衝我撇了一下嘴角,接著便大笑起來。有時候,她會用命令的語氣對我道:“sia,買兩個冰激淩去!”我說好,不過——我沒帶錢!她立即抬起就是一腳或者揮手就是一拳。我一向反應都很慢,也就不躲閃。反正,也不痛——她的力度掌握得很好。

她患上感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我訴說著感冒的痛苦。我笑著道,你將來可以找我給你診治一番,可眼下卻不行。她再次一拳砸在我的肩膀上,隨即從包裏掏出一大包板藍根:“呶,最近是流感高發期,預防一下吧!”

一起去食堂。她說她去買菜,讓我去打飯,我說好。我們一邊吃一邊聊一些明星們的緋聞和學校裏老教授們的笑話。最後,看得見碗底時,我總能看見幾片肉靜靜地躺在那裏。她佯作驚訝無比地對我道:“知道你不吃葷腥,我特意給你打了份素菜,唉,這食堂裏的師傅們也太不厚道了……”

2008.4.12

生、老、病、死、怨憎會、求不得、愛別離,每一種都足以令人感到萬分痛苦。對於我個人而言,生、老、病、死,自認為早已能淡然麵對,不過一具臭皮囊,生有何歡,死亦何苦?怨憎會,最多不開口而已,也不算特別痛苦。可對於愛別離,卻始終解脫不了。

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少不盡人意的事情,隻怕誰也說不清楚吧。祝福別人時,向後說“心想事成”,偏偏有那麼多看似非常容易的事情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盡善盡美。

2008.4.5

走過這麼多年的日日夜夜,直到現在,都固執地認為,自己不過是家裏的一個“外人”。這怨不得我。

很小的時候,便在外麵求學,每至周末,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我是很少回去的。偶爾回去一次,家人們如同貴客臨門,歡喜得不得了。可每逢此時,麵對家人們驚喜的目光和豐盛的宴席,我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飯後,一家人圍著我,興高采烈地問我在外麵辛苦不辛苦,學習怎麼樣,身上的衣服能不能禦寒保暖……我隻是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寫著作業。如果說是時間衝淡了我和家人們的距離,好像也不是太準確。我現在的工作地點離家隻有數步之遙,可以每天都能和家人們在一起。即便如此,我對於家,仍有種很深的陌生感。

第一次父母家,他們搞得更加隆重,特意喊上幾名親友,在一家酒店裏慶祝我的歸來。席間,人們觥籌交錯、八九言歡,每每提到我,我就以不出聲的微笑向他們具備示意。我的父母有些尷尬地向親友們解釋:“這孩子,學醫的。”言下之意,飯學醫之人,大多是寡言少語、不苟言笑的。這樣也好,省的親友們還以為我這個人很孤傲。

因為家,曾經和心愛的女孩鬧過矛盾。一次是小時候她去我家裏玩,我熱情地向家人們介紹,可他們的反應似乎有些冷淡,在對我們簡單地說了句“玩得開心點”,隨後便走了出去。我向女孩道歉,她笑著道,你的家人們很好啊,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呀,你幹嘛要道歉呢。再有一次,我和她正在街上走著,無意中遇到我的家人們。她熱情地上前和我的家人們大招呼,我則在一旁低著頭一言不發,仿佛此刻我們麵前的是她的家人而不是我的。事後,女孩對我說,我這個人很冷血,即使是曾經和家人們有著很深的矛盾,可也不該如此呀。我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隨後,我們便吵了嘴。

關於家裏的東西,我一直以“你們的”和“我的”來嚴格區分。比如說,你們的房子,我的書籍……剛開始的時候,家人會斥責說,什麼你們的我的,我們不就是一家人嗎?後來,見我執意如此,長歎之後,也就隨我便了。

2008.4.17

等我把那首曲子彈完,輕輕地合上琴蓋,她在一旁笑著問我可不可以陪她道樓下的小花壇裏聊一會兒。

“太晚了,明天吧!”我淡淡地道。

她衝我翻了幾下白眼,接著講小嘴一撇,嗔怒道:“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就不能痛痛快快地答應我一次?”

我一聲不吭地跟在她的後麵,來得小花壇裏。我們並排而坐,彼此低頭無語。不遠處,慘淡的路燈燈光將我們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地上。她緩緩地站起身來,對坐在長椅上的我道:“好想跳舞,我跳舞給你看好嗎?”

我淡然一笑:“小姐,還有比此時此地更不適合跳舞的嗎?”

她終於被我的話語給逗樂,撲哧一笑,莞爾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跳。可惜,沒有人為我伴奏……”

我想告訴她,不久前學生會的聯誼會上,那個被人們津津樂道的整場的鋼琴伴奏,就是我在幕後彈奏的。我隨身攜帶著一支短笛,你知道,我不是隻會彈鋼琴的,可是……

在盛夏的一個並無月光的微風的夜晚,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孩在小花壇裏為一個看起來有些憂鬱的男孩子輕舞飛揚。

多日之後,我問一位正在熱戀中的死黨,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死黨沉默了許久,然後用短信回複我:愛一個人,就是在撥通電話時,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本想聽一聽熟悉的聲音,其實真正想聽的,隻是心底的一根弦;愛一個人,就是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可一旦那個人站在你的麵前,卻偏偏又選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