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隨筆(1 / 3)

2006.2.17

忽然就有了新的發現。我指著字典對她道:“你瞧,‘等’這個字,應該來源於《白蛇傳》。”

她將頭從書本中抬起,一臉茫然道:“嗯?”

我笑著一筆一劃地寫給她:“你看,本來好端端的兩‘個’人,彼此相愛、相互依靠。可是有一天,卻被‘寺’裏的人給拆散了。兩個人從此‘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可是又毫無辦法,隻好苦苦‘等’待……”

她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大笑著幾乎將整個身體都伏在了桌子上:“拜托,‘等’字上麵的偏旁是‘竹’字頭,不是兩‘個’人!”

我愈發得意,也笑著道:“古人雲:‘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古時候,一般人家的庭院門前大多要種點竹子之類。白素貞被壓雷峰塔下,許仙就站在‘竹’下‘等’待,苦思不得,心灰意冷,乃出家入‘寺’。

人的一生,究竟要經曆過多少次的等待,大概沒有人能說得清楚。等待的原因莫衷一是。等待父母下班的幼兒,等待遠方遊子早日歸來的母親,等待分別後能早日重逢的戀人……等待的過程,自然不必細說,大多都會有些焦慮的心情。等待的時間,繁雜多變。從一瞬間直至鬥轉星移、天地易位。等待的結果,無非就兩種:久等之後,終於遂了心願,苦盡甘來、皆大歡喜;或者苦等未果,以至於心生傷感、悲從中來,繼而抑鬱寡歡,甚至含恨而終……

有沒有另外一種結局呢?當然有。比如,剛才還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戀人,忽然發現對方也許不值得自己等待,抑或之間有了新的中意之人,於是把當初願意為對方等待一生的承諾忘得一幹二淨;再或者,因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知道再等待也是無用,隻好在諸多外力之下移情他處……

醫學院臨近畢業時,忽然有好幾日不見她的蹤影,乃心生惆悵,問遍她的密友,也俱不知曉,更增幾分傷感。在我正要收拾東西回家的前一天,收到她的信函:“家有急事,來不及相告……我們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我還是那句話:你若來,我等你!”

2006.3.5

見到她時,還是在朋友的聚會上。朋友熱情地向我們做著介紹,彼此卻早已有些驚呆。朋友介紹完畢,我們仍如兩尊雕像般呆在原地一動不動。朋友察覺到我們的失態,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我尚未回答,它已嫣然笑曰:“我們認識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裏。”言畢,將目光轉向我,欲笑還淚道:“你……還好麼?”

造化弄人嗎?有一點。其實,這已經很好了啊。正如張愛鈴所說: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正好趕上了,這便是緣分。“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移”固然最佳,“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亦不失為幸事。

本來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因為種種機緣,偶然相識,接下來,便上演了一段或平淡無奇或驚天動地的愛情戲劇,這,隻是小說中的情節,至於現實,並不如此。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每當想起這些帶有淡淡哀傷的詩句時,心頭總會感慨萬千。那些紛繁嘈雜的紅塵俗事,就這樣不知不覺中耗去了一個人的大半青春。

2006.3.18

喜歡一個人在路上。那種感覺,是世上任何事物都替代不了的。陌生人的擦肩而過、昔日舊友的偶然相逢,這一切,最有可能發生在路上。在路上,總會有許許多多的故事發生或即將發生。

自己有輕度的孤僻症,不喜歡太嘈雜的地方,惟獨對於一個人在路上情有獨鍾。一個人獨自行走,任由身邊人來車往、紅塵繁華。感覺有些累了,便停下來觀賞一段路邊風景,靜靜地沉思一陣子,接著繼續趕路……

極其罕見的時候,會有曾經暗戀的身影出現在路上,每逢此時,兩個人或相視一笑、飄然而過;或低頭不語,形同陌路。這一切,都讓人唏噓不已。

2008.3.20

很少向別人提起自己的家人。唯一的一次,是在中學時代。

那一天,同學們們在外麵上體育課,偌大的教室裏隻剩下我和雲兒兩個人。我是由於身體原因,而她,則是逃避吃苦。

她就坐在我的身後,那是她的座位。很自然地,我們就聊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向一個外人講述自己的故事。事隔多年以後,我再見到她時,我和她開玩笑道,其實當年的那些話,我向她講述完以後,就有些後悔了。她笑著問為什麼。我也說不清是為什麼,就笑著對她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覺得隻有村野俗婦才會向人講這些吧。”

她笑著對我道,我什麼時候想回家了,她可以為我充當“線人”——真正牽線的人。我也學著她,微微一笑道:算了,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即便是能找回來,也很難和原先的一模一樣了。

很自然地,我們又聊到將來的理想。她告訴我說,她想做一名科學家、考古工作者、律師、教師、女軍官……幾乎所有的職業,她都想試一下。然後,她就問我將來想做什麼。

我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地道:“從小到大,我的理想都是想成為一名醫生。這個信念在我的心頭從來抖未曾改變過。

她對我又是一笑:“不錯,挺適合你的!”

又是多年以後,我穿著白大褂在醫院裏再次見到了她。

那時,我剛從病房裏出來,正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一名同事從我身後一溜小跑地追上我,喘著氣對我道:“5號病房的患者剛剛去世了!”

我隻是輕輕地“哦”了聲,便頭也不回地繼續向辦公室走去。

“sia,林sia!”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於是看見一個如同雲霧一般的女子的身影。我向上扶了扶眼鏡,平靜地應了聲:“是你呀!”

我想對她說,我一直在等她的這句“sia”,已經足足等了十年!時光茬茬,變換的是歲月與容顏,不變的是她的笑聲與我的孤單。

“嗬嗬,我敢說,你一定忘了我的名字!”她衝我笑著道,眼眸裏滿是驚喜與期待。

對於一個曾經相識了十年的身影來說,哪怕將來青絲變成白發,哪怕有一天我已經老眼昏花,哪怕……

有些漢字是可以成為聖潔的符號的,比如一個人的名字。而這些,隻堪在心裏呼喚。如果從嘴裏麵說出來,總認為那是一種褻瀆。

“祝賀你呀,小時候的理想終於實現了!”她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然後眨眼笑道:“也學會了‘鐵石心腸’!”

“嗯?!”我有些愕然,隨即便釋然:幾乎每天都要麵對生死離別,長此以往,再柔弱的心也變成“鐵石心腸”了。

我問她:“到醫院裏有事嗎?”

“噢,一位朋友病了,我是來看望她的。碰巧,她她到化驗室,我就隻好坐在這裏等了。”說完,她又笑著白了我一眼:“沒事就不能到醫院裏嗎?”

我說當然可以,醫院又沒有明文規定沒事就一定不能到這裏來,隻是醫院規定嚴禁在上班時間聊天。我還有一大堆的神情要做,寫病曆啦、查房啦……

“噢,那你去忙吧,我再等她一會兒。”她依舊笑著對我道。

我對她微微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sia!”我剛走出沒幾步,她又在身後喊我的名字。

我停下腳步,轉身問她:“有事嗎?”

“這麼多年,你還好嗎?”她笑著問我。可是,笑著笑著,就笑出兩行淚來……

2007.2.17

聽完朋友的訴說,我現在對他道:“何必呢,你並沒有損失什麼呀!”朋友依然憤恨難抑:“你知道她對我傷害有多大嗎?哼,天下的女孩子,沒有一個……”我連忙阻住他:“越說越離譜了啊!”朋友被我阻攔,扭頭斜視了我好一陣子,問我道:“你當然這麼說了,隻是,這事若要擱在你的身上,你會怎麼想?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怨恨?”

我給他講我和一位女孩的故事。

末了,他輕聲問我:“瞎編的吧?這麼些年,難道你一點都不怨恨她嗎?”

我再笑:“不怨恨,一點都不怨恨。恰恰相反,我一直都很思念她!”

思念還是怨恨,這是個問題。當一個人的身影在自己的心裏占據了太多的空間之後,不經意間便會發現,自己的生命竟和她(他)密不可分了。比如,你在街上走著,忽然見到一位女孩,就在那驚鴻一瞥間,就不由自主地想:咦,這女孩,怎麼和她有幾分相像?看電視中的天氣預報,除了自己的城市之外,也格外關注她(他)所在城市的天氣。就連和別人聊天,不經意間就會想起她(他)。一個人孤獨時,找出已經有些泛黃的照片,看著那曾經的笑容,細細品味著當年懵懂的年少時光,想象著多年以後,兩鬢斑白的我們再相見時,是否還能記起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