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知道,我會常常想(1 / 2)

我知道,我會常常想

敖德斯爾紀念專輯

作者:艾平

由於喜歡文學,我心裏樹立著無數豐碑,那就是一個個文學界的前輩。我對他們的敬仰都是在反複閱讀他們的作品時日益提升的,他們對我的營養也都是通過作品的媒介一點一滴地進行的。我始終沒有和哪位大師級的文學前輩走得很近,倒不是沒有接近他們的機會,而是每一次都因為我心裏的不自信作怪,導致我終於飛也似地逃掉。比如那一年在北京見到王蒙先生,其實我有一肚子話要說,因為他是我在新時期讀得最多的一位作家,像《青春萬歲》《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這些舊作,像《海的夢》《夜的眼》《布禮》還有《堅硬的稀粥》這些實驗性的作品,我是認真看過的,而且頗有心得,甚至好多段落我都是可以背下來的。尤其是我在82年讀到的《關於中國作家的非學者化問題》一文,對我影響深遠。可是到了和王蒙先生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時候,我居然恍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然胡亂中也有幾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想法在作祟。我知道自己有幾分列賓筆下的窮大學生式的懦弱青澀,竟漸漸養成了在生活中回避名家的習慣,不知道因此造成過多少次的遺憾。當然現在想想,也就那麼回事了,有些大家你走近了,反而會覺得沒有什麼意思,還是止於書本好。

敖德斯爾老師是蒙古族屈指可數的名家之一,我在大學時代曾經十分喜歡他的作品。尤其是回到故鄉呼倫貝爾以後,雖然有的時候懶散,但冥冥之中還有一點清醒,知道自己之於文學、之於抒寫家鄉草原是命定的事情,因此對老一輩的內蒙古題材的作品,抱有恭恭敬敬的心態。由於寫得少,我直到1994年以後才開始參加一些文學活動。初次見到敖德斯爾老師是在一個會上,好像就是內蒙作協的代表大會吧。敖德斯爾老師臉上帶著微笑,總是親切和藹的樣子,十分平易近人。如此,我也沒有絞盡腦汁地表示久仰久仰之類的意思,笑笑就算是打過招呼了。他在台上講了什麼,我沒有記住,當時想到的是,這就是那個當過騎兵又寫作了《騎兵之歌》的蒙古人嗎?這就是那個用一支筆為我們留下許多風雲動蕩的草原生活和多舛命運的大作家嗎?這就是那個在烽火硝煙中和斯琴高娃老師結下美好姻緣的戰士嗎?當年的驃騎馬上的雷霆萬鈞隱藏在哪裏,敖德斯爾老師竟如此這般溫文爾雅。

我在《駿馬》當文字編輯的時候,一天主編劉遷老師拿來一篇稿子,鄭重其事地責成我來完成文字編輯。這篇稿子就是敖德斯爾老師的《歡笑的阿爾善河》。我看過之後非常喜歡,那是當年難得一見的以牧區改革為題材的作品,其中展現的草原風情美不勝收,塑造的那些麵對市場經濟手足無措又躍躍欲試,最終選擇或被卷入了大潮的人物也是個個有血有肉,隻是感覺個別之處稍顯拖遝。我即去問劉遷老師,可否處理一下。劉遷老師神色略顯嚴肅,告訴我這是不可以的。我想也是,名家敖德斯爾先生的精心之作,我一個毛孩子不好隨便處理吧。可是我轉念一想,還是把電話打到了敖德斯爾老師家,沒想到他老人家很是寬容——不對的地方就改吧。我把這作品發出來以後,還忐忑了好一陣子,生怕哪裏出了毛病。後來對敖德斯爾老師漸漸了解了,我便常常想,也許是他老人家宰相肚裏能撐船,即使是發現了我所改動的不妥之處,出於愛護後生,有所保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