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的字,是模仿趙孟頫,一篇詩寫下來,如同行雲流水,瀟灑自然,卻不失清秀,一如其貌。黃元度看得連連點頭。等宋錚寫罷,黃元度忍不住上前,接過大筆,學著宋錚的樣子寫了起來。
地書畢竟與在紙上寫不同,黃元度寫出來的字不盡如人意,以至他連連搖頭,卻掩飾不住興奮之色。
“相爺,熟能生巧。看相爺的字,法度嚴謹,間疏有致,隱見透紙筆力,隻要多練習幾次,定會成為地書大家!”宋錚又送上一記馬屁。
“大家倒談不上。不過這地書筆,以水為墨,以地為紙,用起來心胸也闊了許多。”黃元度撫摸著筆杆,目光灼灼,“小郎,你用心了!”
“相爺康健,大齊之福也!”宋錚低頭回道。
“好!借你吉言了!”黃元度拍了拍宋錚的肩膀。這一幕讓黃嵩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他從未見父親如此對待一個人。這一親昵動作,顯示出父親對這宋錚極為讚賞,這令黃嵩憂心忡忡。
天色漸黑,一個婢女進來,點燃了數根明燭,廳裏異常光亮。
“相爺,天色不早了,今日打擾相爺良久,我等告辭了!”宋玨施禮道。
“難得今日高興,先生和小郎就在府裏用過晚飯再回去吧!”
“今日相爺因我等,已經拒絕了多位貴客。若我父子再盤旋不去,不知還要耽誤相爺多少大事,那豈不是我等罪過!相爺說了一下午話,想必已經累了。不若我與家父回去,相爺也早些休息,切莫因我等影響貴體安康。若相爺哪日得閑,盡管遣人召喚小子,小子莫敢不從。”
這句話說得暖心,黃元度點了點頭,“也好。那我就不留你們了。小郎,會試之事放心,我定助你達成心願。天晚了,路上小心!”
“多謝相爺!”宋玨父子齊齊拱手離開,黃元度一直把兩人送至大門口,方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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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廳內,黃元度的臉色平靜下來,拿著那枝大筆,不斷把玩著。黃嵩與黃嶽靜立在一旁,打量著黃元度的臉色。
“父親,那宋小郎……”不等黃嵩說完,黃元度便擺了擺手,“你想說什麼,我知道。我心裏有數,你放心就是。”
黃嵩啞然。他這才想到,自己的父親身為宰執,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怎會因此而被宋錚迷惑。
黃嶽不滿地瞪了黃嵩一眼,“父親,宋小郎人才難得,以孩兒觀感,他並非奸邪宵小,你莫因二弟與宋小郎有過齟齬,就看不上他。”
“大哥,宋小郎可不是你看到的這麼簡單,你與他交往,要留心一二!”
“哼!宋小郎當然不簡單,文武雙全,狀元之才。我看你是嫉妒小郎之能,才在父親麵前詆毀他。”
“我怎會如此!”黃嵩急道,“你是被他騙了,他可是……”說到這裏,黃嵩突然停住了,看了看黃元度。有關宋錚是皇城司秘卒,以及他與魯王秘藏也許有關連,與大金政變可能有牽扯,等等諸事,黃嵩沒有向黃嶽說過。這次情急之下,差點說漏了嘴。
黃嶽卻來了勁頭,“他可是什麼?哦,我知道了,你是因為宋小郎曾在曆城與你有過衝突,所以懷恨在心。以至於你今天下午甫一見他,便橫眉冷對,就差沒破口大罵了。你果然好本事啊,連西山先生都向你陪禮了。”
“我不是!”黃嵩梗起了脖子。
“夠了!”黃元度怒喝了一聲,“你們是親兄弟,為了一個外人在此爭執,值得嗎?平時我是怎麼教導你們的,要兄友弟恭,相敬相愛。你看你們現在,還有兄弟的樣子嗎?”
黃嶽和黃嵩立時噤聲。
“關於宋小郎之事,我已有決斷。嶽兒,你既然與宋小郎交好,我也不攔你。你盡管與他交往便是。不過,我要勸你,要多長一個心眼。你自己有什麼本事你清楚,那宋小郎為何願意與你相交?還不是因為你是宰相府的大公子?你莫要被他利用了,逢事多問問你身邊的慕頤。”
“是!”黃嶽低下頭去,不敢與父親爭辯。他心裏卻不以為然,自己正是聽從了慕頤的計策,上趕著與宋錚交往,宋錚何曾蓄意利用過他一次?定是黃嵩心胸狹窄,不想自己身邊有別的幫手,所以在父親麵前說了宋錚的壞話。
黃嶽是什麼心思,黃元度哪能不知道,他冷哼了一聲,“我不怕告訴你,那宋小郎是皇城司的秘卒,曾在山東路壞過咱們暗鷹的事兒。”
“什麼?”黃嶽抬起頭來,滿臉驚異。他心裏卻不怎麼驚詫,慕伯約早已在暗鷹探知,宋錚是皇城司的人。可那又如何?他所借助宋錚的,不過是對付黃嵩一人而已。暗鷹也好,皇城司也罷,都與他無關。
“一個十幾歲就加入皇城司外司的人,豈會簡單!你二弟也是為你好!”黃元度瞪了黃嶽一眼,“眼下,我還摸不透他是否真的有投效之意。你與其相交,也好摸摸他的路數。我倒不指望你能掌控他,隻是讓你探探他的心意。你也不用故意采取什麼行動,就以你那些聲色犬馬招呼他就行,免得著了相!還是那句話,多長點腦子,別讓人當傻瓜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