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淡淡彌漫開百合香味。是染煙新采的山丹百合。皇宮中的花匠的確是有一番本事,竟能夠將這春末夏初的花期延遲到盛夏。嬌豔欲滴的紅色花瓣如同美人朱唇,待人采擷。在被琉璃燈罩染成七彩的光照下,蕩開一圈圈的光暈,粉顏朱腮,明媚靚麗。
一覺醒來,我喚過沄清和渲波,在她們耳邊耳語了幾句。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凝重,又馬上低下頭。
“主子,這……好像有點冒險……”渲波皺起欣長的纖眉。
“還不快去!我今晚就要見他!”我厲聲道,故意放大了嗓音。屋外的樹影微微晃動,似乎也聽得到我的話。
“這……”渲波還在遲疑,沄清連忙應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沄清拉著渲波快步走了出去,一直到屏風阻隔了我的視線,便開始竊竊私語。
蒼白的嘴角勾起一抹魅人淺笑,玉色的指尖拂過嬌嫩的花瓣,柔軟的觸感帶著露水未晞的冰涼。
“主子,陶太醫到了。”染煙見兩人出來了知道我醒了,便進來通報。
“替我整理一下,讓陶太醫等等。”我扶著她的手臂坐了起來,她將鬆弛的發帶重新綁好,才喚了陶淺進來。
我看著他高瘦清俊的身影在我麵前行禮,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地泛著點點波瀾,眼淚在眼眶中氤氳著,隨時準備落下。我是怎麼了?一揚睫毛,化開點點笑意:“陶太醫不要多禮,這幾日你照顧我也是辛苦了。”
“不敢當。讓微臣為雪主子把一下脈。”
我伸出一節手臂,他伸出手指輕輕搭在我的手腕上。中間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紗,我依舊感覺到他指尖的清冷。幾絡碎發從他的額尖滑落,落在他微蹙的眉間。一時間,我竟然無法將視線從他清俊的側臉上移開。
直到他抬起頭,視線與我相交時,我才回過神來。他也是一愣,便轉開了眼神。臉上滾過朵朵紅雲,清咳一聲問道:“陶太醫,我的身子怎麼樣了?”
“雪主子燒已經退了,病也好了大半。還需要服些湯藥,調養一下,多休息幾日就能好了。”他的聲音依舊是冷靜得不帶感情。
我如釋重負地一笑,“謝謝陶太醫了。染煙,把那套墨竹白玉瓶送給陶太醫。”我製止了他的開口拒絕,“上次陶太醫裝薄荷的小瓶子極為精致,我看了很是喜歡,便讓沄清要了過來。現在又覺得不好意思,畢竟是你的東西,隻好這樣來補償你了。陶太醫可不要拒絕喔,不然,我可要失眠了。”
他這才點頭,從染煙手中接了過來,道了謝就要告退。
“陶太醫,今天我醒來之事先不要告訴別人,也不要告訴皇上。皇上那裏我自有回話。”
“微臣知道。”
“染煙,去送送陶太醫。”
沒過一會兒,染煙就回來了,一邊抱怨著:“陶太醫可真是冷漠啊,都不怎麼說話。”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我莞爾笑道。一直?我被我自己嚇了一跳,“從他第一次為我診脈開始,不就這樣了嗎?”我,似乎把他和方淩重疊了。不不,方淩是方淩,陶淺是陶淺。之前,我不是也因為趙朔的長相與方淩有幾分相似,而搞混嗎……一定是那個夢造成的。
我努力將混亂的思緒驅逐出了大腦。既然好了差不多了,也該清除垃圾了。
“主子!”沄清急衝衝的跑了進來,看到染煙在一旁便停下了腳步,緩緩緩緩走到我身旁,附耳道,“主子,約好了。”
“讓渲波給他引路。再吩咐小方子去準備幾個好菜,準備一壺春曦釀。”我揮了揮手,讓她退下去。抬頭便對上染煙好奇的目光,我輕輕一笑,“丫頭,是不是想要知道沄清和我在說什麼呀?”
“恩恩!”她連連點頭,忽閃著大眼睛等我告訴她。
我點了點她的額頭,“就不告訴你!”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可愛得很,我失笑道,“你呀,為我好好打扮一下,過會兒,會有客人過來的。”
“是。奴婢的好主子~”染煙拉長了尾音,扶著我站了起來。
寢宮的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翡卿。”他喚了幾聲,卻無人應答。他便繼續向前走,撩開了珠簾,留下一路叮當,繞過雲裳繞蝶屏風,卻見一個藍衣宮裝美人伏案而睡,卸去華麗珠釵,瀑布般的長發披肩而下,唯一的一隻百合翡翠簪也斜斜欲墜。耳邊的玲瓏翡翠環也隻剩了左耳上一隻,貼在側臉上,漫開絲絲冰涼,為病後蒼白的臉頰添了幾分水潤。英俊的側臉綻開一個微笑,小心的湊近了,想要好好欣賞海棠純睡圖。目光不經意的掃到案上的一行字,“疏星淡月秋千院,愁雲恨雨芙蓉麵。傷情燕足留紅殘,惱人鸞影閑團扇。獸爐沉水煙,翠沼殘花片。一行寫入相思傳。”
墨跡未幹的娟秀飄逸小字似乎是美人垂淚,字字吐相思。他輕歎一聲,不料驚醒了美人,一雙美目睡意惺忪,眼波流轉,恍惚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