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如春草
專題
作者：曉琦
《陽光燦爛的日子》裏，馬小軍在1969年的美好夏天裏說，“我最大的理想就是中蘇開戰，因為我堅信，在新的世界大戰中，我軍的鐵拳定會把蘇美兩國的戰爭機器砸得粉碎，一名舉世矚目的戰爭英雄將由此誕生，那就是我。”所有視戰爭如兒戲所向披靡的電影都是意淫，那來自小男孩的英雄夢。和平年代英雄可以做間諜拯救世界和平，幾十年不間斷勾搭美妞，這就是著名的007；日常生活裏可以混社團救大明星，這是周傑倫的《天台愛情》；穿上旗裝仁德勇武技壓群雄，這是黃飛鴻，李安說男導演心裏大都有個武俠夢。他們遇到的女人呢？純真如沈佳宜，賢惠如劉慧芳，嫵媚義烈如玉墨，太平盛世做婊子春情蕩漾腰肢扭得人五內如沸，關鍵時刻做俠士讓處女先走替男人收拾兵敗如山倒的殘局和麵子。最好各款弄一個擺家裏還能親如姐妹。近幾年搞得最大的《畫皮2》，靖公主為了得到情人霍心，用自己的心換了小唯一張臉，天天看著心上人對情敵的這張臉神魂顛倒渾不知自己的存在還能幸福到死，妻妾成群已然過時了，幹脆讓靖公主和小唯，良家婦女和狐狸精合體，堪稱男性意淫的巔峰之作。而事實呢？事實是皇後娘娘從投毒殺子的百忙之中一臉苦相地從《甄環傳》中探出頭說：臣妾做不到啊！
有人曾經總結男女意淫作品的特征，男性是“建功立業，三妻四妾”，女性則是“建功立業，可以三妻四妾，但他隻愛我一個”。作為同樣都算不上一流的男女意淫作品，本質與水準其實差別不大，對於自我、異性及社會的描述都與現實相去甚遠，但是很少見過社會對男性意淫之作及喜愛度的討伐甚至關注，這大概是物以稀為貴：前者已然滲透進社會的每個細胞視如常態，而女性意淫之作則是新生事物方興未艾。
甚至也許算不上意淫，近年以女性為主體的電影幾乎每一次上映都能引起反彈。《我願意》中的唐薇薇，品性端方、能幹漂亮，唯一能找得出的短處是年齡，35歲，正處於西方人眼中的黃金期。追求她的兩個男人不比他小也算不上美男，一個還離過婚，這在國人的婚姻考量中絕對是減分項，僅僅是有錢。而這已經可以令男性觀眾暴跳如雷：有兩個黃金王老五可以任她挑來揀去，為剩女編織這樣不切實際的美夢不怕遭天打雷劈嗎？《北京遇上西雅圖》遭遇到了同樣情況：做過二奶又有孩子的文佳佳憑什麼可以挑挑揀揀，不管她是走還是回頭，Frank永遠在那裏等著她——隻要幸福的不是25歲以下未婚未育情史單純的女人，憤怒就會爆發。
中國的傳統是“落難公子中狀元，私訂終身後花園，金榜題名大團圓”，一個窮小子在潦倒之際，碰上宰相之女，立即為他的才華魅力所傾倒，放著那麼多王孫公子哪個都看不上，非要一門心思嫁給他，再不濟就私相授受，有時候這位千金小姐會成為他的夫人，比如崔鶯鶯；有時候會和別人共侍一夫，因為中了狀元之後發現他家裏還有個老婆，像秦香蓮；有時候雖然是原配，但最好識時務趕緊死掉給新人騰位置，比如王寶釧。要不然就是被花魁看中，白吃白嫖附贈趕考路費還自己籌錢贖身，從此三貞九烈閉門謝客站成望夫崖。這位公子跑到荒郊野地沒人煙的地方，就會有狐狸精投懷送抱。窮書生個個攀龍附鳳，不視金錢如糞土坐在寶馬車裏哭的都不是好妖精。而現在，要賺很多錢，搞一個女神（經病）天天呼來喝去，要不當備胎，要不溫柔體貼400年不能想別人，福利被削減，拐彎有難度。
相形之下，靠自己奮鬥賺身家跟外星人談戀愛的千頌伊算得上五好少年，也在虛擬空間過上了幸福生活。而一旦進入現實，太聰明能幹被警告男人不喜歡，退回到幻想世界迷戀高富帥被指拜金腦殘，橫豎不是人。但從來沒有天理戰勝過人欲，這兩個詞其實有小小的錯位，前者不過人類法則，後者才是直接受之於天。肉身是自我的開端，欲望恰如春草，一旦覺醒，便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