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石藍這裏聽得真真切切。他心下正苦,腦子早已全亂,此時聽她二人奚落,登時便起了告辭的念頭。待一支煙盡,那邊燈火寂滅,他這裏神思也清明了許多。他來時本已有諸多疑惑,其後清揚家中並未見她母親遺像,便又起一樁,團團亂麻糾結,正不知首尾,此刻聽說釋亦然便在前麵,顧不得唐突失禮,轉廊便下了樓來。
廳內無光,隻一點煙火似埋在炭灰裏的赤炭懸空燒著,伴著一絲人氣向他招呼。釋亦然起身撚亮燈,望石藍笑道:“你來啦。”
石藍聽這一句,慢慢走向廳中,“不經意”望他周身掃了一眼,眉頭微皺問說:“你在等我?”釋亦然笑道:“往日是的,今晚例外。”石藍道:“怎麼說?”
釋亦然卻不急說話,揚手一包煙扔來,又招呼他對麵坐下,笑說:“這才一點,離天亮還有些時辰,夠你琢磨去留。”石藍眉頭愈皺得緊了:“林嬸是受你唆使的?”換了釋亦然皺眉問他:“唆使什麼?”石藍自知涉世不深,聽不出他語氣真假,聞言便淡淡道:“沒什麼,怪我用詞不當。”
釋亦然端詳他良久,忽地笑道:“很像!很像!不怪一家飯裏養出來的,都喜歡打啞謎!”石藍道:“你說野哥?”釋亦然聞言一愣,旋而皺眉問道:“你管他叫‘野哥’?”石藍見被問起,方要照舊回答,心念一閃,卻不禁細細回味起這兩字的由來。忽然想到石野病中曾有一句“你這兒子來世可非得是我的才是”,當時言語因果,並未有歧義之念,如今想來竟似另有意義;且石野臨終那兩句亦有別尋常將死之人……
石藍點了煙,起身出到門外,望著牆上那首詩,久久不語。釋亦然也隨著出來,靠在另一邊牆上,也不打擾。兩個人默默抽著煙。
石藍忽然大笑起來,以手抵額,笑得張狂而悲愴:“八點檔!八點檔!八點檔……”聲音漸漸低微下去。釋亦然正要開口,卻見他轉麵問他:“清揚是你從鹹陽領回來的?”釋亦然瞥了瞥他,終究默默點了點頭。石藍歎道:“你對她太殘忍了。”釋亦然道:“當時心理扭曲,如今悔恨業已晚了——你已知道這樣多,你妹妹的事怕也瞞不住你……”石藍打斷道:“我妹妹?”心思幾轉,忽然又笑起來:“第五顏?”轉而歎道:“不怪你家裏不設遺像……”
釋亦然沉默片刻,苦澀道:“她們母女太相像了。”
石藍此時隻覺通身抽空了似的無力,便就地坐下,一包煙不停望嘴裏送,抽幾口便撂下又換新的,良久又問:“奶奶墓前煙火不斷,也是你做的?”釋亦然道:“是爸進的。石家與我斷了多年,爸那裏卻有來往,你也見了,為這事我與爸分居兩處。”
石藍聽得皺眉,道:“這說不通!你與野哥既是交好,真要找他何其容易!我家不比第五顏,從未搬動,你如何便斷了聯係?”釋亦然苦笑道:“小雅的性子我明白。當初做地產時,拉她出入各式酒會她已頗嫌煩擾,其後跟著石野去了我雖忿恨卻也無法,隻得私下約見了幾回,每每碰壁而返。重溫舊情不得,我便去了鹹陽相識之處,不想竟碰著小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