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蕭用手帕抹去了紅綾的眼淚,好言勸慰之後扶她躺下,自己則徑直去了素娘的房間。素娘笑道:“今個怎麼得空到我這來了?”
穆蕭欠身說道:“求姐姐救救紅綾!”
素娘臉上的笑容凝住,輕輕咳了兩聲:“你可知這次贖紅綾的人是荊州城有名的財主?”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王家可是我們月風閣的老主顧,萬萬不可得罪,我不能為了她一個人壞了自家的生意。”
“可是紅綾要嫁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啊!何況他之前已經有了五個姨太太了,若是她進了他家的門,豈不是要受盡委屈?”
素娘喝止道:“蕭兒!說話要知曉分寸,過了就該知收斂。紅綾嫁到王家,錦衣玉食,斷不會委屈了她!你守好自己的本分就成,哪管得了別的事!”
穆蕭從未看過素娘對她疾言厲色的一麵,不禁怔了一下。素娘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重了,語氣也緩了下來:“姐姐也是為你好,你還是涉世未深,不了解這當中的艱辛。紅綾是從月風閣出去的,我自然也想她好不是?相信姐姐,不會害了她的!”
現在想想,當時的她簡直是無知得可笑,倘若能早點看清一些人,一些事,她一定會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直接帶著紅綾逃走,就算逃得掉的機會微乎其微,也要試一試。
可是倘若世上的事都能照著我們自己的意願發展,那還叫人生嗎?
所以,當小翠跌跌撞撞地跑來哭道:“我家姑娘要死了……”的時候,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就突然崩塌了。
穆蕭發了瘋似的衝進紅綾的房間,抱起奄奄一息的紅綾,哭喊道:“紅綾……你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
紅綾的臉色白得就像是一張紙,她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手微微抬起:“蕭兒,別哭……我不想嫁到王家,可是沒有辦法,隻有一死……”
“不……你不要再說話,大夫馬上就要來了,你會沒事的,會的會的,一定會的……”穆蕭語無倫次地喊道。
紅綾虛弱地搖搖頭:“沒用的,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其實死了倒好,至少我可以幹幹淨淨地上路,隻是……咳咳……”
她的嘴角驀地沁出一絲鮮紅的血跡,穆蕭的手臂不禁緊了緊。紅綾的聲音越來越弱:“隻是……我不甘心,就這樣匆忙地結束了一生……所以,蕭兒……你一定要……”最後幾個字還未說完,她的身子突然變重了,頭一歪,倒在穆蕭的懷裏。
那一瞬間,穆蕭突然明白了,原來在這個世上,能夠倚靠的人隻有自己,也許隻有自己變強,才能自己決定未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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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天上地掛著幾顆稀疏昏暗的星,間或夾雜著幾聲蟲鳴。
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進了裏室。他靜靜坐到了床榻邊,看著安詳熟睡的穆蕭,不禁抬手捋了捋搭在她臉上的發絲,卻無意中觸到她清涼的皮膚,怔了怔,手收了回去。
他默默地歎了口氣,輕輕地說道:“公主,原來我們再見時,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不過你不認得我,這是預料之中的事。”
“沒想到有一天,你竟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這是不是,老天爺的一種玩笑?”
穆蕭的手指不經意地動了一下,而那個人突然沉默了,站起身走到窗前,蕭索落寞的影子與外麵的濃重夜色融為一體。
“未斷沉沙戟,揮鞭笑眾生。垂垂年華暮,誤斷紅塵人。”
穆蕭的手指驀然僵直,睜大了眼睛,胸口傳來一陣沉悶的痛。她顧不得許多,撐起身子,盯著那個人的背影,聲音打著顫:“你……你……”
冉陌聞聲回過頭來,看到穆蕭一臉的震驚,突然明白過來,往後退了幾步,緊緊攥住了拳頭。
穆蕭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著他的方向,一個字一個字地吐道:“你……怎……會……知……道……我……爹……爹……的……詩?”
那是她爹爹的詩,她有一次偷偷溜進書房裏,看見一張墨跡未幹的紙上正好寫著這首詩,當時她隻覺得好玩的很,竟一次就記住了。不過現在想來,當時的慕容恪是把大燕未來的局勢看得通透了,一時激憤而作此詩。爹爹的書房一般是不給別人進去的,也隻有她偷偷進去過一次,除了她,怕是不會再有第二人了。
不對!還有一個人,平日裏給爹爹研磨沏茶的書僮……
穆蕭拚命搖了搖頭,想打消自己不切實際的推斷,可這種想法在她心中像紮了根一樣,揮之不去。
想知道真相的念頭終是占了上風,她忐忑不安地開口問道:“你……你是……李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