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前。
“蕭兒,蕭兒……”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孩興衝衝地跑進了房間裏。
穆蕭停下了手中的活,看著一旁大口喘氣的女孩,不由得笑了:“你不是剛從教坊回來嗎?又碰到什麼稀奇事了?”
“你不知道,”那女孩的臉漲得通紅,卻難掩眼中的驚奇與喜悅,“我今天…我………”
穆蕭看她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哭笑不得:“紅綾,你到底想說什麼?”
紅綾和穆蕭一樣,是月風閣的新人。因為戰亂加上天災的緣故,她家裏人不得已把她賣到了青樓。一開始的時候,她幾乎天天都躲在房間裏哭,而穆蕭正好住在她的隔壁。終於有一天,穆蕭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敲響她房間的門。良久,有一個滿臉淚痕的女孩給她開了門。穆蕭對紅綾的第一印象是,她並非一個極端標致的美人,但她身上的良純卻可以感染到身邊的每一個人。那天,穆蕭陪她談了很多,大概因為都是顛沛流離之下淪落到青樓的背景吧,兩人惺惺相惜,在此之後竟成了好朋友。
“我……今天在街上遇見一位公子……”紅綾的臉燙的厲害,埋的低低的,“他送給我一塊玉,還說過兩天會來月風閣贖我回去。”
“真的嗎?”穆蕭又驚又喜,為紅綾終於可以離開月風閣感到高興,畢竟青樓再與眾不同,也還是青樓,以紅綾單純良善的性子,並不適合呆在這裏。可是她轉念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遲疑地說道:“第一次見麵就說要花錢贖你,會不會太唐突?那位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紅綾幾乎被突來的喜悅一下子衝昏了頭腦,慢吞吞地說道:“是位麵容清秀的公子,他在茶樓上看到我抱著琵琶從樓下路過,就差下人問是哪家的姑娘。他感憐於我的身世,便說要來贖我。蕭兒,你放心好了,王公子為人謙遜有禮,定不是個壞人。”
穆蕭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穆蕭正在房裏練字,一個小丫頭連門也沒敲,急匆匆地衝到她麵前,倏地跪倒在地:“穆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
穆蕭這才看清跪在地上的人正是紅綾的丫鬟——小翠。她扶起小翠,問道:“怎麼了?你慢慢說。”
小翠哭著喊道:“今日,昨天在街上遇見的那位王公子到閣裏來贖我家姑娘,他說……他說……”
平日裏,因為穆蕭愛清靜,獨來獨往,就向素娘請示每次去教坊不帶著煙兒,沒想到素娘竟然同意了,她覺得素娘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畢竟青樓女子出門不帶丫鬟,其實從規矩上來講,並不合適。
穆蕭急忙問道:“他說什麼?”
小翠的聲音嘶啞的要命:“他說要把我家姑娘贖回去給他爹做六房!”
穆蕭隻覺得腦子轟地一下,身子一軟,癱在了椅上,耳邊卻還響著小翠的嗚咽聲:“他說,我家姑娘身世清白,又無後顧之憂,年輕俊俏,再合適不過了。”
穆蕭忽的站了起來,飛一般衝出了房間。她剛走到隔壁房間的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隻聽得裏麵傳出一陣或真或假的勸聲:“妹妹,王財主可是荊州城裏排得上號的有錢人,你能嫁給他是你的福氣,怎說什麼死不死的!”
“我們青樓女子能尋得一個好去處,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妹妹知足了吧!”
“妹妹,這事已經定下來的,你再說什麼也是沒用的。願意要是要去,不願意是要去,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姐姐們就先回去了,你一個人清靜清靜吧!”
穆蕭轉到拐角處,等腳步聲越來越弱的時候,她走到了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房門。
裏室,女子的哭聲時高時低,嗓子似乎已經啞了。穆蕭走到床榻旁邊,看著蜷縮在角落裏抱著雙膝的紅綾,眼眶一紅:“紅綾……”
紅綾緩緩抬起頭來,一雙曾經那麼有神的眸子如今卻異常的空洞呆滯。她看清了來人之後,身子驀地一抖,隨即反應過來,哭著衝過去抱住了穆蕭:“蕭兒啊……”
“紅綾,這倒底是怎麼回事?”穆蕭隻覺得鼻子酸酸的,眼眶裏有液體在不住地打轉。
紅綾斷斷續續地哭道:“王公子今天……帶了他爹來,說要看看我。結……結果,他爹就……就看上了我,說明日就要迎我過門。蕭兒,我不要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他……他的年齡比我爹還大啊!”
穆蕭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才好,畢竟她自己也隻是一個寄人籬下的落魄潦倒之人,什麼也做不了。
突然,她想起了什麼,一下子僵在原地,抱著紅綾的手臂止不住地抖動著,臉色也霎時變得慘淡蒼白。
“……上次荊城裏那個五十多歲的王財主不是讓我們給他找個年輕的做六房,我看就這丫頭行……”
上次她昏迷之際,那些山賊商量著把她賣到荊州來,說的那戶人家與小翠和紅綾的描述極為相似,莫不是就是同一家?想到這,穆蕭頓覺得天旋地轉,且不說那個老頭的年齡有多大,一戶與山賊打上交道的人家能有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