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撞柱自盡,事情來得十分突然。
就在殿中的兵將上來,企圖將他們拉開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蘇清朗離他很近,望著他衝向殿中的木柱,隨後緩緩倒在地上,麵容猙獰,臉上盡是血跡。
一時間,怔怔地望著,似是驚嚇到失了魂。
梅柳生見此,連忙走過去,從後麵抱住他,捂住了他的眼睛:“清朗,別看……”
蘇清朗默了片刻,伸手扯下了他的手,邁步朝著徐進走去,此時,徐進已經沒有了呼吸,然而眼睛,仍是瞪大的。
他蹲下來,臉色蒼白,手指微顫,緩緩合上了徐進的眼睛。
閉上目,喃喃道:“徐大人,是我欠了你一命。”
梅柳生就怕他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聞言,不由上前一步:“清朗……”
卻見蘇清朗蹲在地上,垂手撿起身邊落著的一柄長劍,站起來,轉過身,劍尖指著他們:“當今的皇上隻有一個,我蘇清朗,亦隻認一人為君主,爾等再敢上前一步,便是欺君,便是反叛。”
梅柳生頓住腳步,望了他片刻,才道:“清朗,以你一人之力,阻止不了的。”
蘇清朗偏過頭,冷冷一笑道:“梅大人當我蘇清朗是什麼人,人生在世,最難得的,便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尊嚴,是信念,若隻依勢而行,那和擇木而棲的禽鳥有什麼分別?”
梅柳生一陣沉默,又道:“可你身後的那個人,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得,隻有我自己知道,而不是由你來定……”
蘇清朗接聲道:“為人臣者,為君生,為君死,便是隻有我一個人,隻要我還沒死,便不會讓你到皇上的跟前去。”
“你……”
梅柳生還想說些什麼,卻聽上方傳來孤零零的鼓掌聲,老皇帝終於站了起來,他繞過龍案,緩緩走下台階。
來到梅柳生的跟前,眼神中卻不見一絲恐懼憂慮的跡象,而是一種坦然,一種釋懷。
“你想報仇麼?”他問出了這句話。
梅柳生直視著他,不知為何,他以為自己心中,會是滿懷仇恨和憤怒的。
在那些難熬的日子裏,便是這種感情,支撐他走到了這裏,就連做夢都是總有一天,能一劍要了他的命。
可是現在,麵對著這位所謂的叔叔,他心中卻是恨不起來了。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曾教過他騎馬,曾將他抱在懷裏,對他笑過,與他親切的說話過。
所以那件事發生以後,他心中一直有個疑問,為何要那樣做,他們不是一家人麼?
雖然平時感情並不親近,但,他們都姓李,體內流淌著相似的血液,應不至於下那樣的狠手。
這個問題,他沒問過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給過他答案,可奇怪的是,他卻漸漸地懂了。
正因為他們都姓李,正因為他們的體內流淌著那樣的血液,所以,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梅柳生的回答很平靜:“是你欠我的。”
皇帝聞言,低低地冷笑幾聲,反問道:“欠你?在皇室中,從沒有‘欠’這個說法,你父皇輸給了我,所以他死了,我輸給了你,也不會得到善終,你覺得你是為了報仇才走到這裏的麼?隻怕,是為了它吧……”
他轉過身,看向身後的龍椅,純金打造,天龍飛舞,象征著天下間極致的榮耀,然而那龍椅底下,卻藏著累累白骨。
“皇室中人,沒有誰不想當皇帝的,你敢說,你不是為了它麼?”
對於皇帝的質問,梅柳生沒有回答,又見他看向了常山王,道:“弑兄奪位,殘害親族,可我……唯獨沒有害過你……”
常山王麵帶慚愧,神色閃爍,最終低下了頭,再聽老皇帝悲涼地苦笑了一聲:“你們都恨我,想讓我死,是麼?”
說著,他轉頭看向蘇清朗,道:“蘇卿,看來今日,我們是逃不過去了……”
蘇清朗聞言,低首道:“微臣願陪伴皇上。”
“蘇清朗!”聽到這句,梅柳生再也忍不住,幾乎咬著牙說出了這句。
卻聽身後的裴延道:“殿下,事不宜遲,還請盡早立下決定。”
聞言,梅柳生轉過身去,隻見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全都是一副期待的表情。
他默了良久,最終向殿中的兵將揮了揮手。
蘇清朗又被關入天牢,和老皇帝一起,隻是兩座牢房相距甚遠,顯然是梅柳生刻意的吩咐。
顛覆朝堂,百廢待興,梅柳生忙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去見蘇清朗,那時他正坐在牢中的土榻上,望著牆壁洞口處投射下來的一片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