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走在街上,逛了一會兒,最終來到護城河邊。
望著站在河沿放花燈的人們,皆是沉默無語,片刻後,才聽梅柳生道:“你想放花燈麼?”
蘇清朗搖了搖頭,又聽他道:“那麼,就當是陪我吧。”
他從路邊的小攤上買了一盞荷花燈,來到河邊,蹲在邊沿的青石上,蘇清朗來到他的身邊,才聽他道:“人都說,河燈可以寄托哀思,可是這些年來,我從未放過,許是沒有什麼哀思好寄,就算放了,也不知該跟他們說些什麼吧。”
覺察到他所說的,乃是自己逝去的親人,蘇清朗頓住腳步,良久的沉默無語。
又聽梅柳生道:“父王,母後,曾有人跟我說過,人生一世,能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已是十分不易,孩兒還算幸運,如今當真遇到了,你們看,我心中所想的,便是身後這個人了。”
他的神情難得溫柔,甚至帶著一些身為人子的稚氣,說完以後,垂下眼簾,將河燈放入水中,雙手合十,抵在唇瓣上,又道:“請你們保佑他,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蘇清朗心中有事,本就與他沒什麼話說,聽到這些,更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垂眸見到梅柳生的一闕衣擺落在地上,於是走過去,蹲下來伸手撿了起來。
梅柳生道了一聲多謝,非但沒有站起,反而在河邊的青石上坐了下來,蘇清朗無法,隻能陪著他坐著。
良久,才道:“你……別太傷心了。”
梅柳生又嗯了一聲,卻仍是沒有說話。
兩個人就這麼幹巴巴地坐著,但奇怪的是,雖不說話,氣氛卻並不覺著尷尬,良久,蘇清朗首先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梅柳生這才看向他,道:“走吧。”
蘇清朗的身體本就不好,河邊又潮濕陰涼,在這種地方坐久了,自然受不住,聽梅柳生這樣說,自是巴不得。
他提起燈籠,正要起身,還未站直身體,忽覺一件溫暖的外袍攏在了自己身上,再抬頭去看梅柳生,見他的兩隻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正要縮回去。
蘇清朗下意識地拉住他,握著他的手腕,片刻後,忽然反應過來,立即鬆開,尷尬地撇過頭,輕咳一聲道:“走吧。”
他剛才的動作,梅柳生看得清楚,還當他情不自禁,對他有了些感情,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見蘇清朗轉身要走,他連忙伸手阻止住,拽著他的手向自己接近,似是想將他抱在懷裏。
蘇清朗奮力反抗,掙紮之下,手中的燈籠掉在地上,火苗很快竄上了燈籠,在夜晚的風中跳動著。
梅柳生一不留神,讓他掙了出去,不由苦笑道:“抱歉……”
蘇清朗退後兩步,偏著頭,避開了他的視線,聽此,急匆匆地說了一句:“我該走了。”
便扔下梅柳生,朝著河岸的上方走。
剛邁開兩個台階,卻又停了下來,他背對著梅柳生,問道:“那件事,你非做不可麼?”
梅柳生望著他的背影,片刻,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會阻止我,是麼?”
對於這個問題,蘇清朗沒有回答,也已經回答不清楚。
他自認對皇帝忠誠,對太子仁義,可是到頭來卻還是放過了梅柳生,與他糾纏不清,還讓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皇上和太子的麵前,無論當初和他聯手,是出於不忍心,還是想扳倒秦翦,這點,他都無可否認。
接下來的事,似乎順理成章,梅柳生聯合朝中大臣,逼宮謀反,皇宮內雖然腥風血雨,卻是刻意瞞著蘇清朗的。
他知道,在這件事情上,蘇清朗已經選擇站在了他的對立麵,即使如此,他仍是費盡心機,不願讓他站在風口浪尖,隻要蘇清朗沒有在他起事逼宮之時,站出來反對他,違抗他,事後不管蘇清朗怎樣吵鬧,他都有辦法平息下來。
可是那天,蘇清朗還是去了。
偌大的宮殿中,身穿鎧甲的兵將圍困著眾人,皇帝高高在上,一人孤身坐在上方的龍椅上。
底下的大臣,分裂成好幾隊,有站在梅柳生身後,表明擁護翌王殿下的,有事不關己隻想明哲保身的,然而,站在皇帝麵前的,卻隻有一人。
內閣大學士徐進,白發蒼蒼,由於憤怒,喘息尚且不定,他環視了殿中的大臣一圈,最後將目光定在薛其山身上:“薛大人,你什麼時候……”
薛其山站在梅柳生身邊,麵對徐進的質問,有些尷尬地別過頭,不甚有底氣的勸慰道:“徐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更何況,你也知道的,現在能救南唐江山的,隻有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