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從梁氏他們的表現中,他已看出了蘇家人的目的。
讓蘇清朗回到蘇家,他是千百個不情願,然而,父子和好,家人重聚,這是蘇清朗的願望吧。
那日在天牢,雖說什麼既然你棄之敝履,那以後他便是我的了,然而正要論起來,蘇家人想要回蘇清朗,他卻是不能阻止,也沒有資格阻止。
壽宴完畢,他留在最後才回去,蘇清朗跟在他的身後,蘇浙善與梁氏也送到門口。
見蘇清朗出了大門,仍是跟著他走,蘇浙善終於忍不住開口:“朗兒……”
他猶豫片刻,才道:“家裏的殘局尚未收拾,你留下來,幫幫你二娘吧。”
蘇清朗怔了怔,隨後點了點頭。
其實他曾想過,自己終有一日回到蘇家的場景,當時年輕氣盛,賭著一口氣,以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有一日,爹和二娘知道了真相,定會轟轟烈烈地迎他回去,比當年他被趕出蘇府時,動靜還要大,影響還要遠,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們都誤會他了,他蘇清朗,從不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早已沒有了那樣的想法。
自己委不委屈,還當另說,但天下人知不知道他的委屈,都已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所以,像現在這樣,無聲無息地回來,也挺好。
他收斂住神情,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回蘇府這件事。
對於蘇清朗的決定,梅柳生不難受都是假的,但也不好說些什麼,隻能故作高興,與他們寒暄幾句,就匆匆離開。
走在回程的路上,心中一片空蕩蕩地,總覺著好像少了點什麼。
轉過一個街巷時,卻聽到隱約的議論聲——
“這個蘇浙善,倒還好意思讓他兒子出現在大家麵前,不是說,從此以後,都沒有這個兒子了麼?”
聽到蘇浙善的名字,梅柳生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又聽一人酸溜溜地道:“那個蘇清朗,可是誅殺秦氏逆賊的功臣,自然今時不同往日……”
梅柳生輕輕走出去幾步,站在牆角邊,隻見幾個朝中的官員,正坐在茶館的桌邊喝茶。
又一人道:“什麼功臣,不過是個牆頭草罷了,咱們又不是不知道,那個蘇清朗是個什麼人,秦桓的一個男寵而已,也就蘇浙善還把兒子當個寶,說他誅殺秦氏逆賊,怎麼誅殺,躺在床上殺麼?”
聞言,其他人都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又一人悄悄道:“哎,我聽說,那個蘇清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溫泉山莊,跟秦桓同吃同住,還睡一張床上,你們說,便是再好看的人,也該玩膩了,那位秦公子倒是深情的很。”
梅柳生握緊了手指,從牆根邊走出來,沒有打人,甚至都沒有說話,僅是默默站著。
茶館內有人看到了他,立即作出噤聲的神情,隨後站起來,向梅柳生拱手笑道:“原來是梅大人,今日蘇大人壽辰,梅大人應是賀壽去了吧?”
梅柳生沒理會他,反而抬腳走進了茶館,坐在中央最為顯眼的位置上,吩咐小廝上一壺酒。
茶館的小廝很是為難,向他道:“這位客官,小店是茶館,不是酒樓,客官想喝酒的話,不如去對麵看看?”
然而,梅柳生仍是道:“我要一壺酒。”
說著,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麵無表情,氣質卻很冰冷。
喝酒,是因他心情不好,留在茶館喝酒,重要的不是喝酒,而是為了膈應某些人。
梅柳生,小廝是不認識的,不過他認識另外幾位,都是朝中有些權勢的大臣,由此推論,眼前這位客官,定也是個不一般的人物。
因此,為了不得罪這位不一般的人物,雖不情願,但小廝還是自認倒黴,拿了銀子去對麵的酒樓買酒,隻求他們別鬧出什麼事情才好。
見到梅柳生如此,剛才打招呼的人很是尷尬,梅柳生與蘇清朗的關係,他們不清楚,但從某些捕風捉影的傳言中,可知這兩位定不是什麼普通的朋友。
於是,默了片刻,向他拱手道:“今日蘇大人壽辰,我們幾個皆在外院,不曾見到梅大人,也未跟梅大人喝杯水酒,實在可惜的很。”
見他不回答,反而對於他套近乎的言論,直接忽略無視,這人更加尷尬,隻得道:“梅大人,方才我等多喝了些酒,胡言亂語,還請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梅柳生靜靜地聽著,良久,在他們皆已尷尬到恨不能鑽進地底時,才抬起頭,對他們道:“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