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完,蘇清朗正想回去,卻被告知孫老太傅想要見他。
其實,他本不願意去見孫太傅,孫子仲的死,畢竟是他大意所致,終究心懷愧疚,不知該如何麵對孫家人,但想到,這些年來,孫老太傅對他不理不睬,現在突然要見他,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最後還是去見了他。
因皇帝下旨,將孫家人驅逐出皇城,雖現在因孫子仲的喪事耽擱了一些時間,但他們的行裝還是事先收拾好了。
偌大的書房中,放眼望去,皆是空蕩蕩的,蘇清朗邁步走了進去,隻見孫老太傅正站在書案前收拾紙張。
他走進房中,頓住腳步,拱手施禮道:“孫大人。”
孫子仲的死,讓老太傅頗受打擊,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一大半的精神似的,身體已是大不如從前。
見到蘇清朗,他咳嗽了幾下,用蒼老嘶啞的聲音道:“你來了。”
蘇清朗嗯了一聲,又聽他道:“這幾日家人收拾行李,發現了一個東西,我想,應該是你的。”
說著,他又取出一個烏墨色的木盒,放在書案上道:“還有這個東西,你看過之後,應該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蘇清朗被他說得一頭霧水,但還是出於禮數地點了點頭,走過去,將兩樣東西取在手中。
正要告辭離開時,還是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他問:“大人何時動身?”
孫太傅苦澀一笑,微微歎息道:“我現在可不是什麼大人嘍。”
“戴罪之身,得皇上恩赦,能回家養老已是不錯,隻是太子殿下那邊,就有勞蘇大人多看顧著了。”
在蘇清朗的記憶中,孫子仲的這位祖父極為嚴厲,可能是教過許多皇子的原因,凡事總要條條框框,標注清楚,對於孫子仲更甚,他記得,少年時和謝玉他們幾個來找孫子仲玩,孫太傅還老大不高興,可能覺著他們是些紈絝子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會把他家敦厚仁孝的孫子帶壞了。
這些年,大家同朝為官,又同是太子和公主的老師,按理說,兩人無論公事上,還是私底下,見麵的機會多得是,可他和這位孫太傅,卻始終冷淡疏遠的很。
因少年時的緣故,讓他對孫太傅產生了畏懼心理,總是下意識地躲著他,這本情有可原。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便是謝玉他們了。
孫太傅雖與謝遠將軍政見不和,但始終欽佩他耿直忠誠的為人,當年的事,他沒有像徐進那樣深惡痛絕,但對他,終究是不大痛快的。
疏遠懼怕了這麼多年的人,如今卻以這種溫和的語氣與他說話,蘇清朗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
片刻,他才頷首道:“太子那邊,太傅不必擔心,倒是回鄉途中,長路漫漫,太傅要顧著身體。”
孫太傅嗯了一聲,看向他欲言又止,靜默片刻,還是問:“蘇大人,你當真覺著太子殿下值得效忠麼?”
蘇清朗一怔,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話來,更何況,說出這種話的,還是太子的太傅。
他偏過頭,斟酌片刻,才回答道:“古語有雲,有教無類,太子殿下是愚鈍了些,但貴在內心善良,如今又有長進,更何況,誰也不是剛出生就能誌勇雙絕的,身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皇上既命我們教授太子,其目的即在於此。”
孫太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於蘇清朗的回答,似是認可了。
但不知為何,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太子殿下近來是長進了不少,但作為儲君,終究……還是差了些啊。”
這句話,落入蘇清朗的心中,幾多悲哀,幾多憂愁。
太子殿下愚鈍懵懂,根本不是當儲君和皇帝的料,這種事,他何嚐不知?
隻是,他答應過會陪伴在他的身邊,不管未來的世事有多艱難,都會幫助他,輔佐他,此誓言一經說出,便再無更改的可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即便知道很難,即便知道對麵的敵人是梅柳生。
從孫家出來,他手裏拿著孫太傅給他的東西,不知為何,不想回梅府,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看著孫子仲的遺物,靜靜地待上那麼一會兒。
讓車夫駕著馬車,沿著長街走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起來一處,於是讓他調轉方向,向國子監趕去。
此時,國子監中的學生皆已放假回家,他一個人,身著便裝行走在院中,沒人注意,更沒人阻攔。
這些年,南唐國力式微,就連皇室都捉襟見肘,更別提興辦學堂,增添器具了。
昔日繁華熱鬧的國子監,屋子破舊了許多,就連院中的花草也蕭條了不少,不像他們那時候,畫棟雕欄,朱窗綠瓦,春日裏楊柳依依,木架上總是盛開著一串串的紫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