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五】山外青山樓外樓,吾君重歸州(2 / 3)

“娘娘!”

“小姐!”

兩人齊齊一聲驚呼,將眼看就要摔倒在地的衣凰接住,紹元柏顧不得那麼多,一把將她抱起向思凰閣奔去,邊走邊吩咐白芙道:“速速請杜老來,快!”

“哦……”白芙連連應聲,話未說完便轉身向著太醫署奔去。

那人略有些詫異地抬頭瞥了陌縉痕一眼,問道:“先生相信命?”

“不信。”陌縉痕斷然否定,“隻是,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而非是你,你不可能做得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毫無怨念,更不可能救下所有你想救的人。甚至,有些時候有些人,因為你,卻不得不搭上自己的性命……”

說到這裏,他不由再度看向對麵那人,聲音漸冷,“閣下既是在陌均的墓前設下陷阱,抓我回來,就必然是個知曉我過去、甚至我真實身份之人……”他說著抬起手覆上銀色麵具,“你甚至,都未曾解下我這麵具,看來,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那人站起身來,卻並未走上前,聲音沉沉道:“我曾與先生有過數麵之緣,當年聽聞先生喪生,曾悲痛欲絕,隻是,先生離京已久,怕是已然記不得我這樣的小人物。倒也無妨,我想今後我與先生定有見麵之時,到那時候,以先生的聰明,定能明白我今日所作所為的難處。”

陌縉痕隻是輕笑,笑容有些嘲諷,並不答他。那人正想再說什麼,突然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繼而有人在外麵輕咳了兩聲。

那人會意,最後看了陌縉痕一眼,低聲道:“飯菜冷了,我讓人熱一熱再給先生送來。先生若是想知道我的身份,想與你的親友團聚,最好還是吃些飯菜,先養足精神和體力才是要緊的。”

說罷,他大步離去。

微微眯起眼睛,陌縉痕默不作聲地看著那道挺俊的背影,越發感覺這個人的骨子裏充滿了霸氣與掌控,這是一個由不得別人控製的人,至少,非尋常人所能控製得了的。

洵王府內已經亂作一團,下人們進進出出,燒水的燒水,送湯的送湯,大夫、穩婆換了一個又一個,屋裏的人痛苦卻絲毫未減。

遠遠地,眾人看到那道身影快步走來,懸在半空的一顆心頓然似有了著落一般,紛紛湧了上去。

“王爺,您可算來了……”

蘇夜洵臉色沉肅,開口便問:“王妃怎麼樣了?”

“回王爺,已經請來了京中最好的穩婆,王爺不用擔心,隻是……”

蘇夜洵腳步驀地一頓,凝眉問道:“隻是什麼?”

“隻是王妃是第一胎,沒什麼經驗,且胎位有些不正,怕是要吃些苦了。王妃已經累得沒力氣了,現在就是在咬牙撐著。”

蘇夜洵眼底閃過一絲擔憂,快步走到房門外,聽著裏麵紅嫣極力壓抑卻還是痛苦難當的喊聲,隻覺自己的心夜跟著揪在一起。

一名穩婆端了碗熱烘烘的湯閃身進了屋又迅速關上了房門,將蘇夜洵關在了門外,走到裏屋柔聲安慰道:“王妃莫怕,振作些,王爺現在就在門外等著呢,好像想要進來看一看王妃。”

榻上,紅嫣的衣衫已濕,發間也盡是汗水,聽得穩婆所言,連忙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不可……”

“為何?”

“我……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幅模樣……”她吃力地說著,身上一陣陣的疼痛很快就將她的注意力拉了過去,忍不住慘叫一聲。

她每叫一聲,門外的蘇夜洵便狠狠皺一下眉。

傅雯嫣生逸蒔的時候,他還在從北疆回京的途中,並未親身感受過這種在門外等候的焦躁與煎熬,卻是直到這時候他才明白蘇夜澤之前所言何意——這確實也是一場戰爭,緊張、激烈、絲毫不敢大意,不敢放鬆。

這種緊張的感覺同樣彌漫在思凰閣內,在澤王府內。

夜半了,從得知洵王妃就要生產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了,卻還沒有結果,衣凰一聽那傳話之人所言,不由擔心紅嫣會難產,所以時間過得越久,她就越擔心。

眼看著快戌時七刻了,衣凰終於按捺不住,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去,還好白芙眼疾手快將她攔住。“小姐,你現在可千萬不能去。”

“我必須要去,耽擱了這麼久,紅嫣一定會很痛苦,我……”

“可是,現在全京最好的大夫和穩婆都在洵王府,您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現在洵王府一定已經亂作一團了,您這樣去了,不是給他們添麻煩嗎?”白芙說著學著衣凰挺著肚子走路的樣子走了幾步,動作略顯笨重。

衣凰一見,不由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哇——”

突然,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在這寧靜的夜裏撕開一道裂口,讓整個洵王府都歡騰起來。

“吱呀”一聲,穩婆把門打開一條縫隙,讓蘇夜洵讓進屋裏,又迅速關上了門。

“恭喜王爺,是一位小郡主!”穩婆抱著一個還有些皺巴巴的小家夥走到蘇夜洵麵前,喜不自禁道:“這一下王爺可算湊足了一對‘好’字,放眼整個京都,除了清王殿下,也就王爺您有這等好福氣。”

雖明知這其中多少有些諂媚、奉承之意,可是此等情境下,蘇夜洵聽來,隻覺心中舒暢,開心不已。他俊眉一挑,朗聲道:“先把王妃照顧好,晚些時候,所有人都有賞。”

“多謝王爺!”

蘇夜洵接過小家夥抱在懷裏,緩緩向裏屋走去,隱約能聞到一陣腥味兒,他的心底不由得微微一顫,再看床榻上的紅嫣,雖然簡單整理了一番,然那已經濕透的衣衫與長發卻是無法遮掩,臉色蒼白如紙,神情疲憊不已,可是她的眼底卻慢慢都是笑意。

蘇夜洵沒由來的一陣心疼,向前一步抓住她微微抬起的手,與她相視良久,輕聲道:“辛苦你了。”

……

“小姐!”

思凰閣大門敞開,老遠便聽到白芙咋咋呼呼的喊聲,若是在平時,衣凰早已凝眉訓斥,可是這個時候她的心卻隨著白芙的喊聲揪在一起,起身走到門前問道:“怎麼樣?”

“生啦!”白芙瞪大眼睛滿臉喜色,“是個女兒,聽說洵王喜歡得不得了,下令打賞一眾下人,出手那叫一個闊綽……”

後麵的話衣凰便沒有再聽下去,她輕輕轉過身去,微微闔眼,心中一直提著的不安終於漸漸放下了。

紅嫣母女平安,這是她最想看到的。她不想紅嫣因為她受到任何影響,而今一切都正朝著她所期待、預料的方向發展,她總算可以放心了。

隻是,陌縉痕的下落依舊是沒有絲毫,京中所有鳳衣宮弟子就差把整個茲洛皇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找不到他的一絲蹤跡,眼下衣凰唯一能確認的便是,陌縉痕定是團圓節前一天晚上在樓陌均的墓前失蹤,換言之,這個人定然也知道陌縉痕的真實身份,知道他與樓陌均的關係。

若是如此,這個人就一定身在這皇城之中,而且是他們熟識之人——畢竟,知道蘇夜澄與樓陌均之間關係之人,並不多。

“備禮。”

良久,衣凰回身看向白芙,輕輕說出兩個字。

“備禮?”白芙眨了眨眼睛,“小姐要去洵王府?”

衣凰挑起嘴角淡淡一笑,道:“這麼大的喜事,我身為一朝之後,怎能不前去探望一番?”

白芙卻在心裏連連犯嘀咕,衣凰麵上的笑容越看越覺有些詭異,事情隻怕並非去“探望一番”這麼簡單。

先是澤王府世子出世,接著又是洵王府小郡主,這些日子可是忙壞了京中的店家,從外地趕來向二位王爺道賀之人來來去去不絕,京中客棧酒樓便不得歇。

玉清酒坊的文人雅士倒是一如既往,除了幾張新到京都的陌生麵孔,其餘皆是常來之客。

蘇夜洵臨窗而坐,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嘴角笑意越來越濃,竟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見狀,坐在他對麵的裴裘魯不由得笑著搖搖頭。

“為師見王爺近日一直笑得合不攏嘴,想來小郡主的出生給王爺帶來不少歡樂。”

蘇夜洵麵色不變,笑容卻越發深沉,輕歎道:“世間之事,向來是幾家歡喜幾家憂。而今我為自己女兒歡喜,卻又不得不為失去的親人悲痛。”

說著,手中的杯盞驟然捏緊,眼底閃過一道淩然殺意,隻聽“嘎”的一聲脆響,手中杯盞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若是此時在他麵前的是殺害洛王妃的凶手,隻怕被捏碎的就是凶手的脖子,而非這隻無辜的杯盞。

轉瞬間,他似乎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轉向裴裘魯問道:“老師今日特地將本王約出來,不知所為何事?隻怕沒有喝酒這麼簡單。”

裴裘魯沉歎一聲,道:“自然是有要事,這幾日你府上親友甚多,人來人往人多口雜,為師怕多有不便,便將你約到這裏。”他說著不由得想著江月船坊的方向瞥了一眼,低聲道:“這幾日王爺可有與江月船坊的那位先生再有來往?”

蘇夜洵倏忽一凝眉,淡淡道:“本王已經數日不見先生,正想著這幾日手頭上的事情忙完了,前去拜見。”

裴裘魯連連搖了搖頭,道:“這怕不必了。那位江月先生已經多日不見人影,隻怕不是離開了就是出事了。”

“怎會?”蘇夜洵微微一驚,蹙眉道:“先生並非是那種會不辭而別之人,莫不是外出有什麼事耽擱了?”

“哼哼……”見蘇夜洵麵露擔憂之色,裴裘魯忍不住搖搖頭,道:“王爺竟還有心思為他擔心?看來王爺尚且不知他的真實身份。”

蘇夜洵的臉色已然沉了下去,他不出聲,隻是以詢問的眼神看著裴裘魯,見裴裘魯的神色一點一點變得凝重,神情竟有些猶豫。

好久,他方才又歎了一聲,小聲道:“雖然這件事情聽來有些滑稽,然而為師還是想要告知你真相。”說話間,他從懷裏取出一幅畫像遞到蘇夜洵手中,“早前你提及與這位江月先生見麵之事,為師便覺怪異。尋常隱士不願露出自己的麵容這本不足為奇,然這位江月先生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願透露,不免有些奇怪。”

他抬頭看了蘇夜洵一眼,見蘇夜洵打開畫像之後,頓然麵露疑色,嘴角不由浮上一抹嘲諷冷笑,道:“若非為師派了人潛在他身邊,將他的模樣畫下來,為師也不敢相信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