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五】山外青山樓外樓,吾君重歸州(1 / 3)

晚風習習,枝葉漸黃。

一道黑影避開更夫與巡城侍衛,迅速掠過道道圍牆,朝著第六圍外去了。那裏地處僻靜,少有人煙,如此半夜時分,就更少見人出現。

她嬌小的身軀隱匿在寬大的披風下麵,帽子蓋下來,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聽到有腳步聲漸漸向自己靠近,她不由收住腳步,定定聽了一會兒,繼而沉聲道:“你來了。”

“嗬!王妃很準時。”聽聲音,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隻是他如女子一樣的裝束,又是背對著女子,根本看不清他的麵容。

“我不想跟你廢話,我來隻是想告訴你,我們之間的交易取消。”女子嗓音漸冷。

聞言,男子先是一愣,繼而問道:“王妃這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不想再跟你們合作,我現在隻想好好照顧我的兒子,我相信他日後必有大作為。”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嘴角浮上一抹慰然笑意,“以前是我不了解他,不明白他的處境,誤以為我這麼做是為他好,是幫他,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我不想一錯再錯,現在正是我收手的時候。”

“嗬嗬……”男子聞聲,不由冷冷笑開,搖搖頭道:“王妃以為,你現在還收得了手嗎?波洛族的大軍已經在前來的路上,隻要我們聯手,裏應外合,拿下茲洛城,拿下慕衣凰,那這天朝帝都便是在我們手中,歸我們所管,到時候,你的兒子就是新的君王……”

“你錯了!”女子頓然提高了聲音反駁,“就算那樣我能讓我的兒子坐上帝位,可那也要背負著叛徒的罪名,我的兒子是個心氣高傲的男子漢,他不屑要這樣的帝位。而且,現在我的兒子在她手中,我若有什麼舉動讓她起了疑心,我的兒子就會有危險。最重要的是,現在就算我什麼都不做,這帝位遲早也是他的,我又何必要鋌而走險,急於一時,冒險去替他搶一個遲早會屬於他的東西?”

男子的嘴角頓然劃過一絲殘冷笑意,冷笑道:“哼!那王妃的意思是……想要出爾反爾,不願與我們合作了?”

女子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沒錯。波洛族大軍已在路上不假,可是軍符在我手,等他們到了這裏,他們就不在是來攻城的軍隊,而是保護帝都的軍隊,所以我勸你也盡快收手吧,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如果你一定要一直錯下去,屆時,波洛大軍定會與你為敵。”

“好狠的心!難怪故人說,最毒婦人心。”男子搖搖頭歎息著,轉過身緩緩走到女子身旁,“聽聞波洛大軍英勇無比,忠誠無比,對持有軍符之人從不違抗。如此,若是想要王妃繼續幫我,看來就隻有我取得這波洛族的軍符方可……”

月光下,此言刀光一閃,繼而隻聽悶哼一聲。

女子抬起頭,滿臉驚訝和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之人,再看看準確紮在自己左胸前的匕首,似是全然沒有料到眼前之人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

“哼!與我為敵,你一個小小女子還嫩了些!我九陵朝想要的東西,誰也別想阻攔,擋我者死!”男子說罷獰笑一聲,眼看著女子緩緩倒下,便從她身上搜出一枚兵符樣的令牌,看了看女子不願閉上的眼睛和掙紮著抓住他衣角的手,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死不瞑目,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最疼你兒子,所以我不會讓你等太久,很快就送他來陪你!”

叫上一用力,狠狠一腳踢在她身上,甩開她的手,大步離去。

身後,月光下,女子披風的帽子被風吹開,依稀可見她眼中的擔憂與懊惱,然那嘴角的一絲詭譎笑意,在這黑夜中顯得更加詭異,像是是嘲笑殺死她的男子疏忽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那張麵容熟悉無比——“這一劑藥配得有些欠妥,三七是止血神物,用於受了外傷之人倒是很好,可是用於女子身上,藥量切不可太重……”

藥房裏,衣凰正不緊不慢地地看著逸軒配好的方子和藥量,一一檢查,這一番查下來,大問題倒是沒有多少。

逸軒不解地擰了擰眉,問道:“為何藥量不可太重?”

衣凰怔了怔,“噗嗤”笑了笑,道:“等你再長大點,自然就明白了。”

逸軒撇了撇嘴,卻還是乖乖點點頭,一邊按著衣凰的吩咐將多餘的藥量取出來,一邊道:“嬸嬸,我已經跟娘親說好了,等娘親從波洛族回來之後,她就搬到崇文殿來陪我。”

衣凰挑眉一笑,道:“那是再好不過了,有了洛王妃看著你,我也可以省點心了。”

“嬸嬸……”逸軒滿臉委屈,“軒兒給嬸嬸惹了什麼麻煩了嗎?”

一見這表情,衣凰忍不住哈哈笑開,捏了捏他的臉道:“沒有……我軒兒最乖……”

二人正說笑間,突然隻聽得外麵一陣驚呼,緊接著是疾奔而來的腳步聲,片刻之後白芙便站在門口,滿臉驚慌地叫道:“小姐,出事了!”

衣凰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這丫頭怎的跟沛兒一樣咋咋呼呼的。“何事?”

白芙正要說什麼,一眼瞥見一旁的逸軒,又驟然收聲,一臉為難又焦急地看著衣凰,向衣凰招了招手,衣凰心下頓覺情況不對,便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上前來,聽白芙在耳邊耳語了幾句,轉瞬間,臉色驟變,一陣蒼白。

“怎會?”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著急,頓時一陣頭暈目眩,白芙連忙扶著她站穩,與她一道出了藥房。

“小姐莫急,要小心腹中孩兒。”白芙更加擔心衣凰的安危,見衣凰心急,連忙安慰她,可衣凰哪裏聽得進她的勸,腳步越來越快,邊走邊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白芙猶豫了一下,這才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了解,隻是聽連公公簡單說了幾句,他還……他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可是我擔心我若是真的不告訴你,等你知道以後,對你的傷害和刺痛會更大……”

衣凰腳步一頓,睨了白芙一眼,冷聲道:“你倒是了解我。”

白芙繼續道:“小姐你先別急,他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怕你擔心著急,傷了身子。”

“這事還有誰知道?”

“事情最先傳到大理寺,不巧洵王殿下就在大理寺與高大人議事,一同得知了此事,緊接著又遇上了巡城的冷將軍……現在,就隻有他們和紹駙馬知道此事,冷將軍已經調動京中守衛四處搜查凶手,高大人和洵王殿下已經去了洛王妃遇害的地方……”

“白芙,”衣凰眸色頓然一沉,吩咐道:“準備便衣。”

“小姐!”白芙頓然一驚,連連搖頭道:“不可!小姐你現在身懷六甲,絕不能去……”

“照我的吩咐去做!”

“可是小姐……”

“娘娘。”就在二人爭執時,一道清冽的嗓音傳入耳中,循聲望去,隻見一道淺色身影正大步走上前來,卻正是紹元柏。

他走到衣凰麵前,微微行禮,神色肅然道:“白芙說得沒錯,娘娘現在不宜前去。”

“可是……”

“娘娘放心,此事有洵王和高大人共同查辦,定不會讓凶手逃脫。”話雖如此說,可是紹元柏自己心中也是沒底,他明白,這不過是為了穩住衣凰的情緒。

他們所言,衣凰心中都明白,可是越明白便越著急,越擔憂。她才剛剛緩和了逸軒和洛王妃的關係,結果洛王妃就出了事,她該要如何向逸軒交待?

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焦躁,衣凰低聲對紹元柏道:“你把情況跟我說一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紹元柏心知推脫不掉,便點點頭,與她邊走邊道:“發現洛王妃的是兩位樵夫,二人一大早前往山林裏拾柴,結果就在山腳下發現了洛王妃,那個時候洛王妃胸前插著一把匕首,已然斷了氣,卻雙目張大,不願闔眼,想來是心中有未了心願……”

說到這裏,三人不約而同地齊齊回身藥房看去,衣凰心中驟然一陣酸澀,她強忍住心頭的難過,聽紹元柏繼續說道:“那兩個樵夫雖已嚇得魂飛魄散,卻還有點心,見洛王妃穿著配飾華貴,想是大戶人家,便留下一人看著屍首,一人忙著去找人,正好遇上了大理寺的侍衛,那侍衛聽聞死了人,二話不說,將他帶到了大理寺……”

衣凰心頭沉重,她擺了擺手,道:“後麵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洵王……和高大人一起去查此事了?”

“嗯。”

“嗬!”衣凰輕嗬一聲,搖了搖頭道:“我這根本就是明知故問,他現在掌管刑部和禦史台,這些事本就歸他所管。”

“娘娘……”見狀,二人皆是心疼不已,擔憂地看著她。

衣凰垂首斂眉,扶住身旁的柱子,滿臉疲憊與惶然,輕聲呢喃道:“我已經答應了軒兒,答應他等洛王妃從波洛族回來,就把洛王妃接進宮來,讓他們母子相聚,可是現在,我要怎麼……怎麼向軒兒交待……”

紹元柏上前扶住她,安慰道:“娘娘不必憂心,這事,怪不得娘娘。”

“怎能不怪我?”衣凰淒淒一笑,抬眼看向紹元柏,“你可知,我為何突然將洛王妃接進宮來,讓她和軒兒待在一起?”

紹元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衣凰便輕笑一聲,道:“你可聽說過波洛大軍?”

“有所耳聞。”紹元柏點點頭,凝眉道:“傳聞,波洛大軍,不出則已,一出則必取命得勝而歸。”突然,他神色一驚,像是猜到了什麼,怔道:“娘娘的意思是……”

衣凰低頭沉沉一聲太息,道:“鳳衣宮的弟子傳來消息,波洛大軍異動,一行十萬人馬正朝著中原而來,這麼突然的出兵,與洛王妃必脫不了幹係,甚至有可能,正是洛王妃之意。我本想不戰而屈人之兵,以軒兒牽製住洛王妃,卻沒想到……”

說到此,她滿臉惱然會懊悔,幾度身形搖晃。

紹元柏輕歎一聲,道:“你放心吧,軒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你這麼做都是為了他好,他能明白你的心思。”

衣凰卻隻是一直搖頭,“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你別忘了,那是他的娘親,洛王妃十月懷胎生下他,他們之間那永遠也切不斷的母子親情,一定會狠狠折磨軒兒……是我,傷了他……是我……”

如果,她沒有那般暗示洛王妃,如果她沒有以軒兒來牽製洛王妃,會不會是另一番情景?

眼前的一切突然開始劇烈的抖動搖晃,天旋地轉,晃得她連站都站不穩,身體失去了中心和平衡,終於向後倒去……